雪花落在林凡的睫毛上,又迅速融化,渗进眼里,带来一丝冰凉的刺痛。他没有眨眼,只是静静看着巷口那几个人影。
五个人。
借着积雪反射的微弱月光,能看清他们的轮廓。为首的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披着件破旧的羊皮袄,手里拎着一根手腕粗的枣木棍。左右各站两人,也都拿着棍棒或短刀,身形精悍,眼神不善。
巷子很窄,宽不过六尺,两侧是高耸的土墙,墙头覆着厚厚的雪。前后被堵,无路可退。
林凡缓缓吐出一口白气。气息在空中凝而不散,像一道笔直的箭。
“林秀才,这么晚才回来?让哥几个好等啊。”
说话的是为首那汉子,声音粗嘎,带着浓重的汴京口音。他往前走了两步,踏入巷中,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月光照在他脸上,那是一张满是横肉的脸,左颊有道刀疤,从眼角一直划到嘴角,在雪光下泛着狰狞的暗红。
林凡认得他。或者说,原主的记忆里有这张脸。
疤脸张,城南一带的泼皮头子,手底下有十几个兄弟,专做些收保护费、替人讨债、欺行霸市的勾当。据说早年练过几天把式,有把子力气,等闲三五个壮汉近不了身。
赵明诚找来这种人,倒是合适。
“张老大。”林凡开口,声音平静,“天寒地冻的,几位在此等林某,不知有何见教?”
疤脸张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书生如此镇定。他咧开嘴,露出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见教不敢当。就是有人出钱,让哥几个请林秀才离开汴京。林秀才是读书人,懂道理,自己走,大家都体面。”
“若我不走呢?”林凡问。
“不走?”疤脸张笑了,手里的枣木棍轻轻敲打着掌心,“那就只能让哥几个‘送’林秀才一程了。只是这送法……恐怕就不太体面了。”
他身后四个泼皮也发出低低的嗤笑,眼神像饿狼盯着猎物。
林凡沉默。他在计算。
距离,大约十五步。巷子宽度,六尺。对方五人,前排三人,后排两人。武器:一根枣木棍,两把短刀,两根哨棒。
地形对自己不利——太窄,难以周旋。但同样,对方也无法一拥而上。
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这里是城南贫民区,夜里少有人来。就算有人听见动静,也不会多管闲事。
“张老大,”林凡再次开口,“赵公子出多少钱?我出双倍。”
疤脸张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很快被狠厉取代:“林秀才,道上的规矩,接了活就不能反悔。何况……赵公子我们得罪不起。对不住了。”
他举起枣木棍,往前一指。
“动手。打断两条腿,扔出城去。”
前排三个泼皮立刻扑了上来。左侧的使用短刀,刀刃在雪光下泛着寒光,直刺林凡小腹。右侧的抡起哨棒,当头砸下。中间的则矮身,手中短刀削向林凡脚踝。
配合默契,显然是常干这种事的。
林凡动了。
没有后退,没有闪避,他迎着三人,向前踏出一步。
就一步。
丹田处那点“火种”轰然炸开,一股滚烫的气流顺着脊椎节节攀升,瞬间涌入四肢百骸。皮肤表面泛起一层极淡的古铜色光泽,在月光下一闪而逝。
金刚不坏神功,铜皮初成。
“砰!”
左侧的短刀刺中小腹。泼皮脸上刚露出狞笑,就感觉刀尖像刺在了生牛皮上,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传来,虎口剧痛,短刀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雪地里。
几乎同时,右侧的哨棒砸在林凡左肩。又是一声闷响,哨棒反弹而起,那泼皮只觉双臂发麻,踉跄后退。
中间的短刀削中脚踝,同样无功而返。
三个泼皮都愣住了。
疤脸张瞳孔骤缩:“硬功?”
林凡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在三人愣神的瞬间,他右手并指成剑,向前一点。
没有剑,只有手指。
但那一瞬间,巷子里仿佛有寒梅绽放。
不是真的花,而是一种意境,一种感觉。清冷,孤傲,凌冽。伴随着一缕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梅香,在血腥气和雪腥气中弥漫开来。
万梅剑法第一式:寒梅初绽。
“嗤——”
手指点中使短刀那泼皮的胸口。没有破皮,没有见血,只有一股极寒的、锋锐的劲力透体而入。那泼皮浑身一僵,眼睛瞪大,喉中发出“咯咯”的声响,仰面倒下,在雪地里抽搐两下,不动了。
不是死了,是穴道被制,寒气侵体,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另外两个泼皮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想跑。林凡左脚在地面一踏,积雪飞溅,人已如鬼魅般滑到右侧那泼皮身后,手指再点。
“嗤——”
第二人倒下。
第三人已跑到疤脸张身边,脸色惨白,声音发颤:“老、老大,他、他……”
疤脸张脸色铁青。他死死盯着林凡,手中枣木棍握得咯咯作响。
“没想到,林秀才还是个练家子。”他咬着牙,“扮猪吃老虎?”
林凡没回答。他站在原地,缓缓收回手指。指尖有些发麻,体内的热气在迅速消退——刚才那两指,消耗了将近三成的内力。万梅剑法对内力要求极高,以他现在的修为,最多出五剑就会力竭。
但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那不只是点穴。指尖透出的寒气,似乎还带着某种“剑意”,能冻结气血,麻痹神经。这已经超出了普通点穴的范畴。
“张老大,”林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还要打吗?”
疤脸张盯着他,眼神闪烁。他在权衡。眼前这书生诡异得很,明明没有内力外放的迹象,但身体硬得离谱,出手又快又狠。那两指,他都没看清轨迹。
可要是就这么退了,以后在城南还怎么混?赵公子那边也没法交代。
“一起上!”疤脸张咬牙低吼,抡起枣木棍,当头砸下。这一棍他用上了全力,棍风呼啸,竟隐隐有破空之声。
同时,他身后那两个一直没动的泼皮也从两侧扑上,一刀一棒,封死林凡左右闪避的空间。
三人合击,配合默契。
林凡深吸一口气。
丹田处,“火种”再次沸腾。这一次,他没有再保留。全部的内力,沿着一条奇特而暴烈的路线奔涌——从丹田炸起,沿带脉横贯腰腹,再顺着脊椎节节上行,过肩、肘、腕,最终汇聚于右手食中二指。
万梅剑法第二式:梅影横斜。
他动了。
不是向前,也不是后退,而是向左斜跨半步。这半步踏得极其巧妙,正好避开了疤脸张的当头一棍,也让左侧劈来的短刀落空。同时,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如剑般刺出。
不是刺向任何人,而是刺向空处。
“嗤啦——”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
一道极细、极寒、极锋锐的“气”,从指尖迸射而出,在月光下隐约可见,像一道透明的冰线。它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绕过正面扑来的疤脸张,精准地命中右侧那个抡棒砸来的泼皮。
“噗。”
那泼皮胸前衣襟裂开,露出里面冻得发青的皮肤。皮肤上,浮现出一朵梅花的图案——不是画的,而是皮下毛细血管被寒气瞬间冻结,形成的淤痕。
泼皮僵在原地,脸上还带着狰狞的表情,眼神却已涣散。他低头看了看胸口的“梅花”,喉头滚动两下,软软倒下。
疤脸张的枣木棍这时才砸到地面。
“轰!”
积雪和冻土飞溅,青石板铺就的地面竟被砸出一道裂缝。可见这一棍力道之猛。
但他砸空了。
林凡已不在原地。在出指的同时,他脚下一蹬,人如柳絮般向后飘退三丈,正好落在巷子另一端——那个被点倒的泼皮身边。
疤脸张猛然转身,眼睛赤红:“你——”
他话没说完,林凡已抬起脚,轻轻踩在脚下那泼皮的手腕上。
“咔嚓。”
轻微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那泼皮惨叫一声,从昏迷中痛醒,又很快晕了过去。
林凡看着疤脸张,眼神平静得可怕:“张老大,还要继续吗?”
疤脸张握棍的手在发抖。不是怕,是愤怒,还有一丝……恐惧。
太快了。从交手到现在,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五个兄弟,倒了四个,一个胸口中“剑”不知死活,三个被点穴冻僵。而对方,连衣角都没破。
这书生用的根本不是江湖上常见的功夫。没有招式,没有套路,只有最简单的“点”和“刺”,但每一击都致命。更可怕的是那种寒气——现在巷子里的温度,明显比外面低了好几度,呼出的气瞬间就结成了冰晶。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疤脸张嘶声问。
“林凡。一个书生。”林凡淡淡道,“回去告诉赵公子,林某无意与他为敌。但若再纠缠不休……”
他顿了顿,抬起右手,食中二指在月光下缓缓划过。
指尖所过之处,空气凝结出一串细小的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冰晶排列成一枝梅花的形状,悬浮在空中,久久不散。
“下次,就不是点穴这么简单了。”
疤脸张瞳孔收缩。内力外放,凝气成形……这是传说中一流高手才有的手段!这书生年纪轻轻,怎么可能?!
但他亲眼所见,做不得假。
“我……我会带到。”疤脸张咬牙,扔下枣木棍,转身去扶那些倒地的兄弟。他试了试胸口中“剑”那人的鼻息——还有气,但浑身冰冷,像块冰疙瘩。另外三个被点穴的,也都僵着不动,只有眼珠还能转。
“他们十二个时辰后自会解穴。”林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走吧。别再来了。”
疤脸张没说话,吃力地扛起两个人,又让剩下那个还能动的扶着另一个,踉踉跄跄地朝巷外走去。走到巷口,他回头看了一眼。
月光下,那书生依旧站在巷中,青衫落雪,身形单薄。但此刻在疤脸张眼中,这身影却仿佛与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深不可测。
他打了个寒颤,加快脚步,消失在街角。
巷子里恢复了寂静。
只有雪落的声音,和风穿过巷口的呜咽。
林凡站在原地,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气。气息出口,竟带着淡淡的血色,在雪地上晕开一小朵红梅。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食中二指的指尖,皮肤破裂,渗出细密的血珠,转眼就被寒气冻成冰晶。整条右臂都在微微颤抖,经脉刺痛,像是被无数细针扎过。
“透支了……”林凡苦笑。
刚才那最后一招“凝气成形”,完全是强弩之末。他内力根本不足以支撑那种技巧,是靠着一口心气强行施展,已经伤及经脉。至少三天内,不能再妄动内力。
但效果值得。
疤脸张被吓住了,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来。赵明诚得到消息,也会有所忌惮——一个会武功的书生,和一个任人拿捏的穷书生,分量是不同的。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把掉落的短刀。刀很普通,铁质,开了刃,刀柄缠着破布。林凡掂了掂,插在腰间。又捡起那根枣木棍,试了试手感,太重,不适合他用,便扔在墙角。
然后,他走到那个胸口中“剑”的泼皮躺过的地方。雪地上有一滩暗红的血迹,已经冻成了冰。血迹旁,有些别的东西。
林凡蹲下身,用手指拨开积雪。
是几片……花瓣?
不,不是真的花瓣。是冰晶凝结成的,梅花的形状,五瓣,精致得像是玉雕。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触手冰凉,但迟迟不化。
“这是……万梅剑意的残留?”林凡拈起一片“冰梅”,放在掌心。冰梅缓缓旋转,散发出淡淡的寒气,与他体内的内力隐隐呼应。
他心中明悟。万梅剑法练到高深处,剑意凝而不散,可化虚为实。他现在还差得远,但刚才全力一击,竟也留下了这点“痕迹”。
若是被懂行的人看见……
林凡将几片冰梅小心收起,用布包好,塞进怀里。然后,他起身,朝巷子深处走去。

雪地上留下一行脚印,深深浅浅,很快被新雪覆盖。
走到自家院门前,林凡停下脚步。院门虚掩着——他出门时明明闩好了。
有人来过。
他轻轻推开门。院子里,积雪平整,没有人踩过的痕迹。但堂屋的门……开了一条缝。
林凡屏住呼吸,右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左手缓缓推开堂屋的门。
“吱呀——”
油灯亮着。
昏黄的光晕中,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那张瘸腿的桌子前,正在翻看什么。
听到门响,那人转过身。
是个女子。
二十来岁年纪,穿着一身朴素的青布衣裙,外罩深色披风。头发简单挽起,插一根木簪。面容清秀,算不上绝色,但眉眼温和,气质沉静。她手里拿着的,正是林凡藏在床板下的那两本秘籍。
“林公子,”女子起身,微微颔首,声音轻柔,“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林凡站在门口,没进去,也没说话。他盯着女子,大脑飞速运转。
不是赵明诚的人——气质不对。也不是官府的人——穿着太普通。更不是江湖人——身上没有练武的痕迹。
那会是谁?
女子似乎看出他的戒备,将秘籍轻轻放在桌上,退后两步,温声道:“小女子姓王,家中排行第三,公子唤我三娘即可。今日来访,是受人之托,给公子带句话。”
“受谁之托?”林凡问。
“旧书市那位摆摊的老丈。”王三娘说,“他让我告诉公子:梅开汴梁,香传百里。是好兆头,也是大麻烦。公子若想清净,三日内,向北,遇水则安。”
又是向北,遇水则安。和那算卦老道说的一样。
林凡心中疑窦更甚:“那位老丈现在何处?”
“走了。”王三娘摇头,“今日午后离开的汴京,走前托我务必把话带到。他还说……公子若信他,就照做。若不信,就当我没来过。”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放在桌上:“这是老丈留给公子的。他说,与公子有缘,此物或许用得上。”
布包不大,巴掌大小,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林凡没动,只是看着她:“王姑娘与那老丈,是什么关系?”
“萍水相逢。”王三娘微微一笑,“三日前,我在旧书市淘书,老丈说我面相有缘,赠我一卦。今日我去还卦金,他便托我此事。就这么简单。”
她说得坦然,眼神清澈,不像说谎。
林凡沉默片刻,走进屋里,在桌前坐下。他先拿起那两本秘籍,检查了一遍,没有翻动或损坏的痕迹。又看向那个布包。
“能打开吗?”他问。
“自然。”王三娘点头。
林凡解开布包。里面是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木牌,乌黑沉沉,非金非铁,触手温润。木牌一面刻着一枝梅花,另一面刻着两个字:
“逍遥”。
字迹古朴,笔力遒劲,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道韵。
“这是……”林凡抬头。
“老丈没说。”王三娘道,“他只说,若公子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可持此牌,去城北金明池边,找一艘挂着‘梅’字灯笼的画舫。或许能得些帮助。”
金明池。城北。遇水则安。
全对上了。
林凡握着木牌,心中波澜起伏。那老者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帮他?这木牌又代表什么?
“话已带到,物已送到。”王三娘福了福身,“小女子告辞。”
“等等。”林凡叫住她,“王姑娘住在何处?他日若有事,如何寻你?”
王三娘转身,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公子不必寻我。若有缘,自会再见。若无缘,寻也无用。”
她推门而出,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林凡坐在桌前,久久不动。
油灯的火苗跳动着,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外面风声呜咽,雪落无声。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木牌。“逍遥”二字在灯光下泛着幽光。
梅开汴梁,香传百里。
今夜这一战,恐怕很快就会传开。到那时,盯着他的人,就不止一个赵明诚了。
他将木牌贴身收好,吹灭油灯,和衣躺在冰冷的土炕上。
窗外,雪还在下。
远处隐约传来打更的梆子声:三更了。
林凡闭上眼睛,脑海中反复浮现刚才那一战,还有王三娘的话。
三日之内,向北,遇水则安。
他只有三天时间。
三天后,是走是留?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在彻底陷入沉睡之前,他模糊地想:
这汴京的冬天,真是越来越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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