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这日,将军府天未亮就忙碌起来。
谢明微寅时起身,沐浴更衣,梳妆打扮。雨过天青色的云锦裁成宫装,广袖流云,裙摆逶迤,领口袖边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春莺为她梳起朝云髻,插上那支赤金点翠步摇,再戴上陆昭送的白玉海棠耳坠。
镜中人眉如远山,眸若秋水,唇上点了淡淡的胭脂。这一身装扮,既符合将军夫人的身份,又不失清雅气韵。
“夫人真美。”夏蝉忍不住赞叹,“这料子衬得您像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谢明微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这般盛装,竟有些不像平日的她了。
“将军起了吗?”她问。
“起了,在书房。说等您收拾好了,一起用早膳。”春莺答道。
谢明微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镜子,深吸一口气,起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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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厅里,陆昭已等在那里。
他今日穿着玄色绣金麒麟朝服,头戴玉冠,腰佩长剑。这般正式的装束,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眉眼间的锋芒不加掩饰。
见谢明微进来,他抬眸望去,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她穿着他挑的料子,戴着他送的首饰,一步步走来时,裙摆如流水般漾开。那对白玉海棠耳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在晨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
很美。
比这些年他收集的所有画像加起来还要美。
“将军。”谢明微福身行礼。
陆昭收回视线,颔首:“坐吧。”
早膳比平日丰盛,两人却都吃得不多。席间沉默,只有碗筷轻碰的声响。谢明微能感觉到陆昭的目光偶尔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某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用罢早膳,陆昭放下筷子,忽然道:“稍后入宫,记住我昨日说的话。”
“妾身记得。”谢明微抬眸看他,“做一场恩爱夫妻的戏。”
陆昭眼神微暗:“不止是做戏。”
谢明微一怔。
“宫中耳目众多,一言一行皆会被放大解读。”陆昭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若有人问起你我婚事,该如何答?”
“说……相处甚好。”
“若有人试探将军府与谢家的关系?”
“说两家和睦,共沐皇恩。”
“若有人刁难你?”陆昭目光深深看着她。
谢明微对上他的视线,心忽然跳得快了些:“妾身自会小心应对,若实在应付不来……”
“就来找我。”陆昭接过她的话,声音低沉有力,“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只要你需要,我就在你身边。”
这话说得太过郑重,谢明微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陆昭却已转身:“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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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青石板路上辘辘前行。
车内空间宽敞,两人对坐,中间隔着一张小小的茶几。谢明微掀开车帘一角,看向窗外——街道两侧已挂起各色花灯,商铺摆出月饼糕点,孩童提着兔子灯跑来跑去,一派节庆景象。
“喜欢看灯?”陆昭忽然问。
谢明微放下帘子,轻声道:“江南的中秋,河灯更多些。孩子们会放荷花灯许愿。”
“你放过吗?”
“放过。”谢明微想起儿时,“有一年放了盏很大的荷花灯,许愿家人平安。结果灯漂到桥下卡住了,我急得差点哭出来。”
陆昭眼神微动:“后来呢?”
“后来有个小哥哥帮我捞起来了。”谢明微说着,目光悄悄看向陆昭,“那时我落水,也是个小哥哥救的我。”
车内忽然安静下来。
陆昭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吗?江南人杰地灵,热心肠的人多。”
他避开了。
谢明微心中那点试探的火苗,渐渐熄灭了。也许是她想多了,也许那张纸条只是巧合,也许十年前的事,他真的不知道。
她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陆昭看着她落寞的侧脸,心头涌起一股冲动——告诉她吧,告诉她十年前救她的人就是我,告诉你我找了你十年。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陆昭先下车,然后转身,朝她伸出手。
这是做戏的一部分——恩爱夫妻,丈夫会搀扶妻子下车。
谢明微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犹豫片刻,将手轻轻放上去。他的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触感粗糙,却莫名让人安心。
他握得很稳,扶她下车后却没有立刻松开,而是就那样牵着她的手,朝宫门走去。
“将军……”谢明微低声提醒。
“做戏要做全套。”陆昭目视前方,声音不高,“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最珍视的妻子。”
谢明微心头一颤,任由他牵着,一步步走进那朱红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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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宫宴设在御花园的揽月殿。
殿内灯火通明,宫灯高悬,丝竹悦耳。文武百官携家眷已到得七七八八,按照品阶依次落座。陆昭牵着谢明微穿过人群,所到之处,皆引来注目。
“那就是镇北将军的新婚夫人?好生标致。”
“听说谢家是江南清流,教养出的女儿果然不同。”
“瞧将军牵着她的手呢,不是说夫妻不睦吗?”
议论声隐约传来,谢明微垂眸,只当没听见。她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不怀好意的打量。
陆昭将她带到武将席第三排的位置,扶她坐下。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可谢明微知道,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如此亲近。
左手边的武安侯夫妇已经落座。武安侯年近五十,须发花白,见到陆昭便笑道:“陆小子,总算舍得带媳妇出来了?”
陆昭难得露出笑意:“侯爷说笑了。明微,这是武安侯和夫人。”
谢明微起身行礼:“见过侯爷、夫人。”
武安侯夫人是个和善的妇人,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好孩子,模样气质都是一等一的。陆昭有福气。”
“夫人过奖了。”谢明微浅笑回应。
正寒暄着,右手边兵部尚书李大人一家也到了。李大人五十来岁,面容严肃,只朝陆昭点了点头,便径直坐下。他夫人王氏倒是多看了谢明微几眼,目光在她那身衣裳和首饰上停留片刻,才淡淡一笑:“陆夫人这身打扮,倒是清雅。”
话中听不出褒贬,谢明微只当是夸赞:“李夫人谬赞。”
众人刚落座,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起身跪拜:“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皇帝四十出头,穿着明黄龙袍,气度威严。皇后略年轻些,凤冠霞帔,雍容华贵。二人入座后,皇帝抬手:“众卿平身。今日中秋佳节,不必拘礼,尽兴便是。”
丝竹声再起,宫宴正式开始。
宫女太监鱼贯而入,奉上美酒佳肴。陆昭为谢明微布菜,动作自然流畅——一筷子清蒸鲈鱼,一勺蟹粉豆腐,都是江南口味。
“尝尝这个。”他将一小块桂花糕放到她盘中,“御膳房的点心,不比江南差。”
谢明微低头尝了一口,甜而不腻,桂香浓郁:“确实不错。”
“喜欢就多吃点。”陆昭又给她夹了一块。
这一切都被旁人看在眼里。武安侯夫人低声对丈夫笑道:“瞧这小两口,新婚燕尔就是恩爱。”
武安侯也笑:“陆昭这小子,总算开窍了。”
只有谢明微知道,这恩爱的表象下,是怎样的疏离。陆昭的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每个眼神都温柔体贴,可这一切都像精心排练过的戏码——完美,却不真实。
席至半酣,皇后忽然开口:“镇北将军。”
陆昭起身:“臣在。”
“这位就是你新娶的夫人?”皇后目光落在谢明微身上,“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谢明微依言抬头,目光恭顺。
皇后打量她片刻,笑道:“果然是个美人坯子,难怪能入陆将军的眼。谢家的女儿,教养是极好的。”
“谢娘娘夸奖。”谢明微垂眸。
“本宫听说,”皇后话锋一转,“你嫁入将军府不过数日,就将中馈打理得井井有条?连老夫人身边的周嬷嬷都对你赞不绝口。”
这话一出,席间不少命妇都看了过来。新妇进门就掌家,本就引人注目,如今又被皇后当众提及,更添几分深意。
谢明微心头微紧,面上却依旧从容:“承蒙祖母信任,妾身只是尽本分罢了。”
“好一个尽本分。”皇后点点头,眼中带着赞许,“陆将军,你这媳妇娶得好,是个能持家的。”
陆昭拱手:“谢娘娘吉言。”
皇后又问了几句家常,谢明微一一应答,言辞得体,不卑不亢。待皇后移开视线,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陆昭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低声道:“别怕。”
谢明微一怔,转头看他。他正举杯饮酒,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那句低语只是她的错觉。
可手背上残留的触感,却真实得让人心慌。
宴至高潮,皇帝命人将今年新贡的月饼分赐众臣。陆昭领了两份,一份递给谢明微:“尝尝,御制的。”
谢明微接过,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指。
那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头炸开——温热的触感,粗粝的薄茧,还有他手指微微的颤抖。
她猛地抬眼,正对上陆昭看过来的目光。
他的眼神很深,像藏着万千星辰的夜空,又像酝酿着风暴的深海。那里面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隐忍,克制,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痛楚。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谢明微想问,却问不出口。指尖相触的瞬间,她忽然觉得,这场戏也许并不全是假的。
至少这一刻,他的温度是真的。
“夫人,”陆昭忽然凑近,在她耳边低语,“有人看着。”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谢明微耳根发烫,忙低下头,假装专心品尝月饼。
余光瞥见不远处,三婶赵氏正和几个命妇说着什么,目光不时瞟向这边,带着明显的不悦。
原来如此。
谢明微心头那点悸动,渐渐冷却。他只是在提醒她,戏还没演完。
她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也凑近陆昭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将军放心,妾身记着呢。”
陆昭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恢复如常。
可他握着酒杯的手,却紧得指节发白。
她以为他在提醒她做戏。
她不知道,刚才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握紧她的手,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演戏。
十年了,他第一次离她这样近,近到能闻见她发间的清香,能看见她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的阴影。
可他什么都不能说。
丝竹声悠扬,宴席还在继续。陆昭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谢明微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为他布菜,偶尔与旁人寒暄。
两人之间隔着咫尺距离,却像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直到宴席将散,皇帝起身祝酒,众人纷纷举杯。
陆昭放下酒杯,忽然侧过身,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待会儿出宫,陪我去个地方。”
谢明微一怔:“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陆昭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光,“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
话音落下,他站起身,朝皇帝行礼告退。
谢明微跟着起身,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的预感。
也许今晚,有些东西要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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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出宫门,却没有回将军府,而是拐向了另一条路。
谢明微看着窗外越来越陌生的街景,忍不住问:“将军,我们要去哪里?”
陆昭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声音有些疲惫:“十年前,我住过的地方。”
谢明微心头一震。
十年前——又是十年前。
她看着陆昭在昏暗光线中模糊的侧脸,忽然觉得,今夜也许真的会揭开一些秘密。
一些关于江南,关于十年,关于这场婚姻的秘密。
马车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前停下。
陆昭睁开眼,看向她:“到了。”
他先下车,再次朝她伸出手。
这一次,谢明微没有犹豫,将手放进他掌心。
夜风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陆昭牵着她的手,走进那条昏暗的小巷。
巷子深处,是一座破旧的小院。
院门虚掩,陆昭推门而入。院子里杂草丛生,屋舍破败,显然已荒废多年。
“这是……”谢明微环顾四周,心中疑惑。
“十年前,父亲战死后,我在这里住过三个月。”陆昭声音平静,却带着说不出的沉重,“那时家产被族人侵占,爵位不稳,我无处可去,只能暂住此处。”
谢明微怔住了。她听说过陆昭少年袭爵的艰难,却没想到竟艰难至此。

陆昭走到院中那口枯井边,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谢明微记忆中遗失的那枚。
“这个,”他将玉佩递到她面前,“是你当年落水时掉的。我一直留着。”
谢明微接过玉佩,指尖颤抖:“真的是你……”
“是我。”陆昭看着她,眼中再无掩饰,“十年前在江南救你的人,是我。这十年,我每天都在想你。这场婚事,不是联姻,是我求陛下赐的婚。”
月光洒在破败的院落,也洒在他身上。这个平日里冷峻的将军,此刻眼中竟有了湿意。
“明微,”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声音沙哑,“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只是我还不够好,还不够强大,我怕护不住你,怕你跟着我受苦。”
谢明微握紧玉佩,泪水无声滑落。
原来她没猜错。
原来这场婚姻背后,藏着这样深的深情。
“你……”她声音哽咽,“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我要等。”陆昭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等我扫清所有障碍,等我真正能给你安稳的生活,等我配得上你。”
他顿了顿,苦笑道:“可我今天发现,我等不了了。看见你在宫宴上对着别人笑,看见你离我那么近又那么远,我受不了了。”
谢明微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十年,不只是她在等待,他也在等待。
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待一个能坦白一切的夜晚。
“陆昭,”她轻声唤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谢谢你。”
谢谢你在江南救我,谢谢你记得我十年,谢谢你用这样的方式娶我。
陆昭眼眶红了,他上前一步,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很轻,像怕碰碎什么珍宝。
“明微,”他在她耳边低语,“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放手了。”
谢明微闭上眼,任由泪水浸湿他的衣襟。
十年等待,一朝相认。
这轮中秋月,终于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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