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一点五十分。
陈木站在自家出租屋的穿衣镜前,整理着校服的领口。镜中的少年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沉静,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最终还是决定去。并非出于勇敢,而是源于一种计算后的风险评估——未知的惩罚可能带来的后果,远大于完成一个“敲门”任务的风险,前提是他足够谨慎。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临出门前,他检查了背包里的东西:手机(电量满格,调至静音)、一个便携式强光手电筒、一包纸巾,以及那本无法摆脱的黑色笔记本。他还特意带了一把小巧的多功能工具刀,虽然不确定对非物理性的威胁是否有用,但至少能带来些许心理安慰。
夜色深沉。老旧小区的路灯间隔很远,光线昏黄,在地上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初夏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动路边的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更衬得四周一片寂静。
陈木快步穿行在街道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从这里到学校,步行需要十五分钟。他计算着时间,既不想太早到达在那诡异的地方干等,也不想迟到触发未知的后果。
十一点五十八分,他来到了学校侧面的围墙边。这里有一处监控死角,而且围墙相对低矮,是他早就观察好的“秘密通道”。他利落地翻过围墙,落入校内。
夜晚的校园和白天的喧嚣判若两地。空旷的广场,寂静的教学楼,只有远处保安亭的灯光还亮着,像茫茫黑暗中的孤岛。风吹过光秃秃的旗杆,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陈木借着建筑物的阴影,猫着腰,快速向教学楼东侧移动。他的脚步很轻,呼吸也刻意放缓,耳朵捕捉着周围任何细微的动静。
幸运的是,今晚似乎没有保安巡逻到这边。
他顺利来到教学楼东侧入口。门果然锁了,但他白天就注意到有一扇窗户的插销坏了,只能虚掩着。他轻轻推开窗户,灵活地翻了进去。
内部走廊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散发着幽光,像野兽的眼睛。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灰尘混合的味道,冰冷而滞涩。
女厕所就在走廊尽头。那扇淡黄色的木门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暧昧不明的灰败颜色。
陈木站在厕所门外几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有些过速的心跳。手心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十一点五十九分四十秒。
时间到了。
他不能再犹豫。
陈木打开强光手电筒,一道明亮的光柱刺破黑暗,直射在那扇门上。他走上前,伸手推开了女厕所的门。
“吱呀——”门轴发出干涩冗长的摩擦声,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一股更浓的、混合着潮湿霉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气扑面而来。厕所内部比外面更冷,是一种渗入骨髓的阴冷。
他用手电光照进去。里面是常见的格局,一排隔间门,最里面是洗漱池。光线下,可以看到地面有些反光,似乎刚拖过地,或者……永远干不了。
**【独自前往……最里面的隔间……敲门三下。】**
笔记本的指令在脑海中回响。
陈木抿紧嘴唇,迈步走了进去。脚步声在瓷砖地面上产生回音,空洞而清晰。他刻意忽略两边紧闭的隔间门,目光锁定在最里面那一扇。
那扇门看起来和其他隔间门没什么不同,暗红色的油漆有些剥落,露出里面木头的原色。
他走到那扇门前站定。强光手电的光斑牢牢打在门板上,将上面每一道划痕都照得清晰可见。
抬起手,手指微微蜷缩,关节对准门板。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血液冲上耳膜,发出嗡嗡的鸣响。
一下。
“咚。”敲门声不大,但在极度安静的环境里,却显得异常沉重。声音落下后,是更深沉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陈木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隔间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两下。
“咚。”这一次,他用的力气稍大了一些。门板微微震动。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阴冷的气息缠绕在周围。
还剩下最后一下。
陈木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最后一下,可能会带来某种变化。
但他没有退路。
他再次抬起手,用尽了此刻能凝聚的所有力气,敲下了第三下。
“咚!!”

敲门声比前两次都要响亮,甚至带着点决绝的味道。
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然后,就在回声即将消散的瞬间——
从隔间门的里面,紧贴着门板的位置,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压抑到了极点的……
……啜泣声。
像一个女孩子,在极力忍耐,却又无法完全控制住的声音。细微,幽怨,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悲伤,清晰地钻入了陈木的耳中。
陈木浑身的汗毛在这一瞬间倒竖起来!
里面有人?!
不!不可能!这个时候,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强光手电的光柱剧烈晃动,死死锁定那扇暗红色的隔间门。
啜泣声只响了一下,就消失了。仿佛刚才只是他的幻觉。
但空气中那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却骤然加重了。隔间门下方的缝隙里,似乎有更浓重的阴影在流动。
陈木不敢再有丝毫停留,他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女厕所,甚至顾不上关门,沿着来时的路,发足狂奔。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带来刺痛感。但他不敢停下,直到重新翻出围墙,跑到有路灯照耀的大路上,才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冷汗已经湿透了内里的衣衫。
他回头望向夜色中沉默的学校建筑群,心脏仍在狂跳。
那不是幻觉。他确实听到了。
那个隔间里,有“东西”。
而他从书包里拿出黑色笔记本,借着路灯的光翻开时,看到任务2的后面,那个冰冷的暗红色「√」,已经无声无息地浮现。
任务,完成了。
但他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只有一种更深沉的、坠入冰窟的寒意。
他触碰到了这个世界表皮之下,隐藏的、不可名状的阴影。
而笔记本的游戏,显然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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