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大宝刘艳最新免费全文阅读_（大宝刘艳）免费阅读全文无广告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像附骨之疽，钻进佟大宝的鼻腔里，刺得他鼻尖发酸，连带着眼眶都热辣辣的。他手里攥着那张刚打印出来的CT报告单，纸页边缘被手指捏得发皱，“胃癌中期，建议尽快手术，预估费用8万元”这行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疼得他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父亲佟建军躺在走廊临时加的病床上，盖着医院薄薄的蓝白条纹被子，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时不时还会捂着胸口咳嗽几声，每咳一下，肩膀就剧烈地耸动，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佟大宝蹲在病床边，伸手想帮父亲顺顺背，指尖刚碰到父亲的后背，就感觉到那单薄的衣衫下，全是硌手的骨头，这才惊觉，父亲不知何时已经瘦得脱了形。

“爸，你别担心，医生说手术成功率很高，咱们好好治，肯定能好。”佟大宝强压着喉咙里的哽咽，声音尽量放得平缓，可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他的慌乱。他不敢看父亲的眼睛，怕从父亲眼里看到担忧，更怕看到绝望。

佟建军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落在儿子脸上，虚弱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佟大宝的手背：“大宝，爸没事，别花那冤枉钱了，胃癌这病，治不治都是那样，别到时候钱花光了，爸也没留住，还拖累你。”

“爸，你说什么胡话！”佟大宝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钱的事你别管，我来想办法，就算砸锅卖铁，我也得给你凑够手术费！你一定要撑住，等病好了，我带你好好享福。”

这话他说得掷地有声，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时，心里有多没底。他现在在水电队当临时工，一个月工资才三千多块，除去三百块的房租，再加上父子俩的生活费，每个月能攒下来的钱寥寥无几，银行卡里总共就剩不到两千块，连手术费的零头都不够。

佟建军看着儿子倔强的模样，心里又疼又酸，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刚一开口，就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这次咳得比之前更厉害，脸都憋得通红。佟大宝赶紧递过水杯，帮父亲喂了两口温水，等父亲缓过劲来，才轻声说：“爸，你先歇着，我出去找钱，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把CT报告单小心翼翼地塞进兜里，又掖了掖父亲身上的被子，才转身快步走出医院。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佟大宝一时有些茫然，他在这座城市打拼了好几年，没混出什么名堂，身边没什么有权有势的朋友，能借钱的，也就只有家里的亲戚了。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舅舅家。舅舅是母亲的弟弟，小时候母亲还在的时候，舅舅家有什么事，父亲总是尽心尽力地帮忙，就连舅舅家盖房，父亲也是天天过去帮忙搬砖、和水泥，忙了整整一个月，连一分钱工钱都没要。佟大宝觉得，凭着父亲当年对舅舅家的情分，舅舅就算不帮衬太多，多少也能借给他点钱。

舅舅家住在老城区的一个胡同里，佟大宝骑着自己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自行车，蹬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胡同里坑坑洼洼，到处都是堆放的杂物，他把自行车停在胡同口，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还磨破了一点的衬衫，深吸了一口气，才朝着舅舅家走去。

舅舅家的大门虚掩着，佟大宝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舅妈的声音：“谁啊？”

“舅妈，是我，大宝。”佟大宝应了一声。

门被拉开，舅妈探出头来，看到是佟大宝，脸上原本的笑容瞬间就淡了下去，语气也变得冷淡：“是你啊，有事？”

佟大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搓了搓手：“舅妈，我来看看你和舅舅，舅舅在家吗？”

“他在屋里看电视呢，有事你就说吧，别绕圈子。”舅妈双手叉腰，堵在门口，根本没有要让他进去的意思，眼神落在他身上，带着明显的嫌弃，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佟大宝心里一沉，知道舅妈向来势利，看他现在混得不好，肯定没什么好脸色，可想到父亲还在医院等着手术费，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舅妈，是这样，我爸查出胃癌中期，需要做手术，手术费要八万，我手里钱不够，想跟你和舅舅借点，等我以后有钱了，肯定第一时间还你们。”

他说着，腰不自觉地弯了弯，语气里带着恳求，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卑微地跟人借钱，心里又酸又涩。

可他话音刚落，舅妈就嗤笑了一声，眼神里的嫌弃更浓了：“借钱？佟大宝，你还好意思来借钱？你爸当年我家盖房的时候，看着是挺热心，天天来帮忙，可最后呢？一分钱都没借我们，现在他生病了，倒想起我们来了？想蹭我们家的钱，没门！”

“舅妈，当年我家条件也不好，我爸也是尽力帮忙了，没借钱不是故意的……”佟大宝急忙解释，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舅妈打断了。

“条件不好？我看是不想帮吧！”舅妈翻了个白眼，语气尖锐，“你看看你现在，混得什么样子，穿得跟个叫花子似的，在水电队拧螺丝，一个月挣那点钱，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想给你爸治病？我看你就是来骗钱的，就算把钱借给你，你也还不上，穷鬼一个，别在这儿添堵了，赶紧走！”

舅妈说着，就伸手推了佟大宝一把，佟大宝没防备，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他看着舅妈刻薄的嘴脸，心里又气又委屈，可他知道，现在不是跟舅妈争辩的时候，父亲还在等着钱救命，他只能忍着心里的怒火，再次恳求：“舅妈，求你了，我爸真的等着手术费，你就帮我一把，借我点钱好不好？多少都行。”

“没钱！一分钱都没有！”舅妈态度坚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紧走，别在我家门口杵着，晦气！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说完，舅妈也不管佟大宝还想说什么，“砰”的一声就关上了大门，把佟大宝关在了门外。佟大宝站在门口，听着门内传来舅妈抱怨的声音，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憋得难受。他抬手拍了拍门，喊了两声“舅妈”，可里面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无奈之下，佟大宝只能转身离开，骑着自行车，朝着姑姑家的方向走去。姑姑是父亲的妹妹，小时候姑姑对他还挺好，经常会偷偷塞给他点零食，他想着，姑姑应该会比舅妈心软，说不定能借给他点钱。

姑姑家住在小区里，条件比舅舅家好一些。佟大宝把自行车停在小区楼下，心里稍微有了点期待，整理了一下衣服，才走进小区，找到姑姑家所在的单元楼，一步步爬上三楼。

他抬手敲了敲姑姑家的门，很快，门就开了，开门的是姑父。姑父看到佟大宝，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问：“大宝？你来有事？”

“姑父，我找姑姑，姑姑在家吗？”佟大宝问道。

“在屋里呢，进来吧。”姑父侧身让他进来，语气依旧冷淡。

佟大宝走进屋里，客厅里装修得挺精致，电视开着，姑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他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说了句：“来了，坐吧。”

佟大宝在沙发边的小凳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些局促地开口：“姑姑，姑父，我今天来，是想跟你们借点钱。”

“借钱？借什么钱？”姑姑放下手里的遥控器，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审视。

“我爸查出胃癌中期，需要做手术，手术费要八万，我手里钱不够，想跟你们借点，等我以后挣了钱，肯定尽快还你们。”佟大宝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语气里满是恳求。

听完他的话，姑姑和姑父对视了一眼，姑父皱了皱眉头，没说话，姑姑则是叹了口气：“大宝啊，不是姑姑不帮你，你也知道，我们家条件虽然比你家好点，但也不容易，孩子马上要上高中，学费、补课费都是钱，家里还要还房贷，实在没多余的钱借给你。”

“姑姑，我知道你们不容易，可我爸真的等着钱救命，你们就帮我一把，借我一万两万也行，我以后肯定会还的，我给你们写欠条。”佟大宝急忙说道，心里越来越慌。

姑父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抽屉边，打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一百块钱，走到佟大宝面前，随手扔在地上：“大宝，我们家确实没多少钱，这一百块钱你拿着，够你买碗面吃，别再来添堵了，你爸这病，说实话，就算做了手术也不一定能好，别白费那功夫了，我们也没义务帮你，看见你就晦气。”

那一百块钱掉在地上，沾了点灰尘，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佟大宝的狼狈。佟大宝看着地上的一百块钱，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他直咧嘴，可他却感觉不到疼，心里的委屈和屈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想起小时候，姑姑还会笑着给他塞糖吃，姑父也会偶尔带他去买玩具，那时候的亲戚，明明还很亲近，可现在，却变得这么冷漠。他也想起自己以前，每次过年回家，都会跟亲戚们说，等他以后混好了，肯定会好好孝敬他们，会养他们，可现在，别说养他们了，就连父亲的手术费，他都凑不齐，还得在这里受尽屈辱。

“姑父，你这是什么意思？”佟大宝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抬起头，看着姑父，眼里满是不甘和愤怒。

“没什么意思，就这么点钱，你要就要，不要就走。”姑父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语气里满是嫌弃。

这时候，姑父家的孩子，也就是佟大宝的表弟，从房间里跑出来，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看到佟大宝蹲在地上，又看了看地上的一百块钱，好奇地拉了拉姑姑的衣角，指着佟大宝，大声喊道：“妈妈，妈妈，他是谁啊？他怎么蹲在地上捡钱？他是乞丐吗？”

表弟的声音清脆，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佟大宝的心里。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姑姑和姑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看热闹的意味。佟大宝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又从耳根白到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屈辱，慢慢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捡起地上那皱巴巴的一百块钱。指尖碰到钱的那一刻，他感觉像是碰到了滚烫的烙铁，烫得他手都在抖。他把钱紧紧攥在手里，钱上的灰尘沾到了他的手心，可他却不敢松手。

“谢谢姑父，谢谢姑姑。”佟大宝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说完，他猛地站起身，几乎是逃一般地朝着门口跑去，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走出姑姑家的门，关上那扇门的瞬间，佟大宝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他快步走下楼梯，走出小区，骑上自己的二手自行车，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骑行。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各自的表情，有的开心，有的匆忙，只有他，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满心都是委屈和绝望。他骑着车，不知道骑了多久，直到骑到医院附近的一个墙角，才停了下来。

他把自行车靠在墙上，自己则顺着墙角慢慢蹲下身，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膝盖里，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压抑而绝望，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委屈、愤怒、无助都哭出来。他攥着手里那皱巴巴的一百块钱，哭到浑身发抖，肩膀剧烈地耸动，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衫，也打湿了手里的钱。

他想起父亲在医院里虚弱的模样，想起医生说的手术费，想起舅舅舅妈的刻薄，想起姑父扔在地上的一百块钱，想起表弟喊他乞丐时的样子，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恨自己没用，恨自己混得这么差，连父亲的手术费都凑不齐，还要让父亲跟着自己受苦，还要在这里受尽亲戚的白眼和屈辱。

曾经，他是211大学的高材生，在学校里，他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是同学眼里的佼佼者，毕业的时候，他当着全系师生的面，豪言壮语地说，毕业以后要自己创业，要干出一番大事业，要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可现在，他却连一份稳定的工作都没有，只能在水电队拧螺丝，连父亲的手术费都凑不齐，成了亲戚眼里的穷鬼，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

哭了不知道多久，佟大宝的嗓子都哭哑了，眼泪也流干了，只剩下眼眶红肿，脸上满是泪痕。他慢慢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不知道去哪里才能凑够父亲的手术费。

他掏出兜里的手机，翻遍了通讯录，想找个能借钱的朋友，可翻来翻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能交心的朋友，那些以前在学校里关系还不错的同学，毕业以后就很少联系了，就算联系，也都是些表面功夫，谁会愿意借钱给一个混得一塌糊涂的人呢？

他又想起工程队的队长，心里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跟队长借点钱？可一想到队长平时对他的态度，总是嫌他眼高手低，干活不认真，还经常嘲讽他是211高材生，却连拧螺丝都不如别人，他就又把这个念头打消了，就算他去借，队长也肯定不会借给他，说不定还会再嘲讽他一顿。

佟大宝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一百块钱。他看着医院的方向，心里暗暗发誓，就算再难，就算再受屈辱，他也一定要凑够父亲的手术费，一定要让父亲好好活着。

他骑上自行车，再次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也多了几分绝望后的狠劲。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可他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为了父亲，也为了自己，他必须撑下去。

回到医院，佟大宝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又整理了一下情绪，才慢慢走进走廊。父亲还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佟大宝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边，把那一百块钱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坐在病床边，静静地看着父亲，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敢告诉父亲自己借钱被拒的事，怕父亲担心，只能把所有的委屈和压力都自己扛着。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能去哪里借钱，不知道能不能凑够那八万手术费，可他知道，他不能放弃，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必须坚持下去。

走廊里依旧人来人往，消毒水的味道依旧刺鼻，可佟大宝的心，却比之前更沉了。他知道，这场与命运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他，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