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年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再次走进了后山的老林子。
和上次匆忙寻食不同,这次他心境已然不同。家里的外部威胁暂时解除,虽然知道后娘和杜小天他们未必会甘心,但至少明面上不敢再来骚扰。这给了他喘息之机,也让他能更专注地做一件事——让老婆孩子吃饱穿暖。
寒风像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林子里静悄悄的,大部分动物都猫冬了,但总有些耐不住饥饿的,会出来活动觅食。杜十年的眼睛像鹰隼一样,仔细扫视着雪地。
他先去了昨天布下活套的地方。三个套子,有两个空着,绳索完好,显然没有猎物经过。但第三个套子附近,雪地有明显的挣扎痕迹,绳索被拉得笔直,套圈却断了,只留下几根细小的、带着斑点的灰褐色绒毛。
杜十年捡起绒毛,在指尖捻了捻,又看了看雪地上留下的足迹——小巧,前掌四趾,后掌五趾,脚印之间距离较远。
“是只跳猫(兔子),个头不小,劲儿挺足,把绳挣断了。”杜十年低声自语,语气里没有太多失望,反而带着点兴奋。有踪迹就好,说明这片地方有货。
他没在原地多停留,沿着兔子逃跑时在雪地上留下的蹿跳痕迹,小心翼翼地追踪下去。追踪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要分辨足迹的新旧、方向,还要注意观察周围的灌木丛和草窠,看有没有兔子藏身或啃食的痕迹。

走了约莫一里多地,痕迹在一片长满榛柴棵子和刺老芽(一种带刺灌木)的坡地附近消失了。这片地形复杂,枯枝落叶厚,积雪相对浅一些,是兔子喜欢的藏身之所。
杜十年停下脚步,没有贸然进去惊扰。他解下背上的麻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用树杈和粗皮筋自制的弹弓,又摸出几颗大小适中、表面光滑的鹅卵石。
他猫着腰,借助树干和灌木的掩护,开始缓缓地、呈半圆形地绕着这片坡地移动,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猎物的角落。
“打围要沉住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是他前世跟老猎人学来的,也是山林里亘古不变的道理。
绕到坡地东侧时,他的目光猛地一凝。在一丛枯黄的羊胡子草后面,紧挨着一个被雪半掩的土坎,露出一小团微微起伏的灰褐色。若不是那耳朵极小地动了一下,几乎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是那只兔子!它果然躲在这里,利用地形和毛色伪装,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杜十年屏住呼吸,缓缓抬起握着弹弓的右手,左手撑开皮兜,将一颗鹅卵石稳稳地卡住。他调整着呼吸,全身的肌肉微微绷紧,目光锁定了那只兔子暴露出来的小半个脑袋。
距离大约十五六步,对于弹弓来说,这个距离需要极高的精准度和力道。
就在那只兔子似乎察觉到什么,耳朵猛地竖起的瞬间——
“嗖!”
鹅卵石破空而出,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精准地射向目标!
“噗!”
一声闷响。
那兔子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脑袋猛地一歪,蹬了两下腿,便不动了。
杜十年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又等了几息,确认那兔子彻底没了动静,才快步走过去。拎起来一看,石头正中太阳穴,是个三四斤重的成年大野兔,灰褐色的皮毛在冬天格外厚实。
“好家伙,这下能添个菜了。”杜十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将还有余温的兔子塞进麻袋。开局顺利,是个好兆头。
他没有满足于此,继续在林子里搜寻。除了兔子,野鸡也是他现阶段主要的目标。野鸡味道鲜美,羽毛也能卖点小钱,或者留着给孩子们做毽子。
他专找那些阳坡、避风、有浆果灌木或者草籽的地方。野鸡喜欢在这些地方刨食。果然,在一片沙棘林附近,他发现了好几处野鸡刨食的痕迹,雪地被刨出一个个小坑,还有散落的沙棘果皮和粪便。
杜十年仔细观察着脚印的方向,判断出野鸡大概的活动范围。他没有下套,这里灌木丛生,下套效果不好。他再次拿出了弹弓,选择了一个下风口,躲在一棵大松树后面,耐心地守株待“鸡”。
等待是漫长的,也是狩猎的一部分。寒冷不断地侵袭,脚趾头渐渐有些发麻。杜十年搓了搓手,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片沙棘林。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在他考虑是否要换个地方时,一阵轻微的“咕咕”声传来。紧接着,一只羽毛鲜艳、顶着红冠的公野鸡,警惕地从一丛沙棘后面探出头来,它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开始低头啄食地上的沙棘果。
机会!
杜十年再次举起弹弓。这次的目标比兔子小,而且一直在动,难度更大。他深吸一口气,计算着提前量,手臂稳如磐石。
“嗖!”
又一颗鹅卵石飞出!
许是太过紧张,或者是野鸡恰好挪动了一下,石头擦着野鸡的尾羽飞过,打在了后面的树干上,发出“啪”的一声。
“嘎!”野鸡受惊,猛地腾空而起,扑棱着翅膀就往林子里钻!
杜十年暗叫一声可惜,但没有放弃。他目光紧盯着飞起的野鸡,手臂再次拉开,第二颗石头几乎在野鸡起飞的同时就射了出去!
这一下,又快又准!
“噗!”
石头正中野鸡的脖颈!
那野鸡在空中猛地一僵,然后像块石头一样,直直地栽落下来,掉在雪地里,扑腾了几下就不动了。
“呼……”杜十年长长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胳膊。两发一中,这弹弓的准头,还没完全生疏。他走过去,捡起那只漂亮的公野鸡,掂量了一下,也有两三斤重。
收获不错,一兔一鸡。杜十年心里盘算着,兔子肉多,可以炖着吃,野鸡肉嫩,炒着吃或者做汤都不错。皮毛硝制一下,也能派上用场。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偏西,林子里光线开始变暗。冬天黑得早,得赶紧回去了。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一棵老柞树的根部,靠近地面的树洞里,似乎有点异样。他走过去,蹲下身仔细一看,心里顿时一喜!
那树洞里,铺着干草和羽毛,里面赫然躺着七八枚青灰色的野鸭蛋!看样子是野鸭临时歇脚留下的,还没来得急孵化。
这可是好东西!比家鸡蛋香多了,营养也足,正好给锦书和孩子们补补身子。
杜十年小心翼翼地把野鸭蛋一个个捡出来,用干草包裹好,放进麻袋最上面,生怕磕破了。
这一趟,可谓是满载而归!
背着沉甸甸的麻袋,杜十年踏上了回家的路。虽然身体疲惫,寒冷彻骨,但他的心里却是一片火热。这些猎物和野鸭蛋,不仅仅是一顿饭,更是他重生后,靠着自己双手,为这个破败的家挣来的第一份实实在在的希望。
当他拖着疲惫却坚定的步伐,迎着越来越浓的暮色,走向那亮起微弱灯火的家时,他知道,锅里的热水,或许还有妻子那带着一丝探究和期待的目光,正在等着他。
而此刻,杜家屯里,关于他杜十年“疯了”、“魔怔了”的流言,也开始在某些角落里,如同这冬夜的风一样,悄悄地流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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