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丽梅连滚带爬跑了,屋里死一样的静。就剩下里间炕上,五丫那小猫崽子似的哭声,一阵阵抽着人心。
艾双飞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刚才那股子邪火发出去,心里头松快了点儿,可一抬眼,对上炕上那几双眼睛,心又猛地揪紧了。
曹菲菲死死搂着五丫,身子往后缩,恨不得嵌进炕墙里去。她那眼神,空的,冷的,像两口枯井,里头除了怕,就没别的了。边上,草儿、叶儿、苗儿、芽儿,四个丫头挤成一团,大的捂着小的嘴,一个个小脸煞白,大气儿不敢出,跟见了活阎王似的瞅着他。
艾双飞嗓子眼儿发干,像塞了一把沙子。他知道,自己刚才那凶神恶煞的样儿,把她们吓坏了。前世,他混账,对她们非打即骂,没给过好脸。这会儿他就算把心掏出来,她们也只觉得他要动手。
他咽了口唾沫,那唾沫都带着苦味儿。他试着往前挪了一步,想看看五丫咋样了。
他刚一动弹,曹菲菲猛地一哆嗦,把五丫搂得更紧,几个丫头也齐刷刷往后缩。
“别……别打……”曹菲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嘴唇都没了血色。
艾双飞的心,像被钝刀子割了一下,生疼。他停下脚,不敢再往前了。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厉害,“我不打。丫丫咋哭得这么厉害?是不是饿着了?还是冻着了?”
他这话问得小心翼翼,带着点儿他从没有过的笨拙的关切。
曹菲菲愣住了,像是没听懂。几个丫头也互相瞅了瞅,眼里全是茫然。爹……爹还会问这个?
艾双飞看着她们这反应,心里头更不是滋味儿。他环顾四周,这屋里是真冷啊。窗户纸破破烂烂,冷风跟小刀子似的往里扎。炕梢那边,柴火烧得快没了,只剩点红彤彤的炭火,眼瞅着就要灭。炕上的被子,又薄又硬,根本挡不住这腊月里的寒气。
五丫哭得没力气了,声音越来越弱,小脸憋得发青。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艾双飞猛地转身,走到外屋。墙角堆着些苞米秆子和碎柴火,他抱了一大捆进来,手脚麻利地塞进炕洞里,又用烧火棍捅了捅,让火烧得旺些。火光跳跃着,映在他脸上,明明暗暗。
他又走到水缸边,拿起瓢想舀点水烧热了给孩子们擦擦脸,一探头,缸底就剩一层冰碴子混着泥底儿。
艾双飞心里骂了一句,撂下瓢,抄起墙根那对儿都快散了架的水桶和扁担,转身就往外走。
“我……我去挑担水。”他闷声说了一句,也没敢看她们的反应,拉开门就出去了。
门外,风雪还没停,院子里积雪老厚。他踩着雪,嘎吱嘎吱走到院门口,刚拉开那吱呀乱响的破栅栏门,就看见他爹艾老稳,缩着脖子,抄着袖,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这边来,脸上阴沉得能拧出水。
艾老稳今年五十多,可看着像六十开外,背有点驼,一辈子没啥大主意,被辛丽梅拿捏得死死的。刚才辛丽梅肯定是跑回去添油加醋告了状。
果然,艾老稳走到近前,也不进门,就站在雪地里,摆出老子的架势,眉头拧成个疙瘩,开口就是训斥:
“双飞!你咋回事?!长本事了是吧?敢跟你娘动手了?!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要是前世,艾双飞被他爹这么一吼,早就蔫了,屁都不敢放一个。可这会儿,他看着艾老稳这张看似威严,实则窝囊的脸,想起前世他就是这么一次次逼自己,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心里那股刚压下去的火,又噌地冒了上来。
他没像对辛丽梅那样暴怒,只是停下脚步,把扁担和水桶轻轻放在雪地上,然后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带着一股子以前从未有过的冷硬,直直地看着艾老稳。
“爹。”他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风雪,“你是我亲爹不?”
艾老稳被他问得一懵,随即更气了:“你放啥屁呢?!我不是你亲爹谁是?!”
“好。”艾双飞点了点头,往前踏了一步,雪在他脚下发出咯吱一声,“那我问你,我是不是你老艾家的种?我媳妇曹菲菲,嫁到老艾家这么多年,给你生了五个孙女,草儿、叶儿、苗儿、芽儿、丫丫,她们五个,身上流的是不是老艾家的血?!”
这一连串的问话,像锤子一样,砸在艾老稳心上。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到词儿。
艾双飞不等他回答,继续逼问,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爹!你瞅瞅!你睁大眼睛好好瞅瞅!我屋里头,你儿媳妇刚生完孩子,炕都快凉透了!你五个亲孙女,冻得跟鹌鹑似的,脸上全是冻疮,连口热水都喝不上!丫丫哭得快断气了!你那个后老婆子,不说搭把手,还端着个空碗来逼我过继别人家的野种!她安得什么心?!你这是当爹的该干的事儿吗?!你就眼睁睁看着我们这一家子冻死饿死,好给你那后老婆子带来的野种腾地方是吧?!”

“你……你胡说八道啥!”艾老稳脸涨得通红,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艾双飞的鼻子,“啥野种!那是你弟弟单飞的儿子!过继过来,是给你顶门立户!是为你好!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为我好?”艾双飞嗤笑一声,那笑声比风还冷,“把我亲闺女往死里逼,把别人家的崽子当祖宗供着,这叫为我好?爹,你摸摸自个儿良心,这话你信吗?老艾家的香火?我五个闺女不是老艾家的香火?非得要个不知从哪儿来的野种才算不绝后?!”
他往前又逼了一步,几乎凑到艾老稳脸上,眼神锐利得像刀子:“还是说,在你心里,只有辛丽梅和她带来的那个才是你的亲人,我跟我这五个闺女,都是外人?都活该被你们作践死?!”
“你……你……”艾老稳被问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你了半天,憋出一句,“反了!反了天了!你敢这么跟你老子说话!”
“老子?”艾双飞眼圈也红了,不是委屈,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懑,“你配当这个老子吗?我娘走得早,你娶了后老婆,心就偏到胳肢窝去了!她辛丽梅说啥是啥,她放个屁都是香的!她挑拨离间,磋磨我媳妇,作践我闺女,你管过吗?你非但不管,你还帮着她!帮着外人来逼死你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女!艾老稳!你的心让狗吃了吗?!”
最后这一声吼,艾双飞几乎是嘶喊出来的,带着血,带着泪,带着两辈子的不甘和怨恨!
艾老稳被他吼得浑身一颤,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踩进一个雪窝子里,差点摔倒。他看着儿子那双通红的,充满了绝望和愤怒的眼睛,那眼神里的东西,是他从未见过的,让他心里莫名地发虚,发慌。
那些被艾双飞吼出来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口上。他想起死去的原配,想起曹菲菲刚嫁过来时的勤快模样,想起那几个瘦骨伶仃的孙女……难道……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
可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辛丽梅平日里的枕头风和固有的固执压了下去。他不能在一个小辈面前,尤其是一直被他压着的儿子面前失了威严。
“你……你个孽障!我不跟你掰扯!”艾老稳色厉内荏地一甩袖子,转身就想走,“你等着!你看我咋收拾你!”
“收拾我?”艾双飞在他身后,冷冷地说道,“行啊!你来!正好,也让屯里老少爷们都评评理,看看这天底下,有没有你这样的爹,帮着后娘逼死亲儿孙的!看看咱老艾家的列祖列宗,在底下能不能闭上眼!”
艾老稳的脚步猛地顿住了,背影僵硬。屯子里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真要把这事儿闹大了,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艾双飞不再看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扁担和水桶,扛在肩上,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爹,你回去吧。从今往后,我的家,我的媳妇闺女,我自己护着。你们谁也别想再动她们一根指头。那个什么过继,你想都别想!除非我艾双飞死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僵在雪地里的艾老稳,迈开大步,朝着屯子里的水井方向走去。风雪扑打在他脸上,冰冷刺骨,却让他那颗被怒火和悲痛灼烧的心,稍微清醒了一些。
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虽然彻底撕破了脸,但至少,表明了态度,划清了界限。
艾老稳站在原地,看着儿子越来越远的背影,那背影挺得笔直,带着一股他从未见过的狠劲儿和决绝。风雪裹着他,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板窜上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张了张嘴,想再说点啥,最终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颓然地转过身,步履蹒跚地,朝着来时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了。这一次,他感觉脚下的雪,格外的沉,格外的冷。
艾双飞挑着空桶,走到屯子中间那口老井边。井台周围冻了一层厚厚的冰,溜光锃亮。他放下桶,拿起井绳,熟练地挂上桶,缓缓放下去。辘轳发出吱呀呀的声响,在寂静的风雪天里传得老远。
他脑子里没闲着。水挑回去,得赶紧把炕烧热,烧点热水给五丫擦擦,看能不能弄点米汤喂喂。家里眼看要断粮了,得赶紧想办法弄点吃的。这冰天雪地的……
正想着,旁边传来脚步声和女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哎,瞅见没?刚老艾家那爷俩,在门口吵吵把火的,声儿老大!”
“咋没听见?艾双飞今天吃错药了?敢跟他爹尥蹶子?”
“可不咋的!听说还把后娘给骂跑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啧,指定是为了过继那事儿!要我说啊,过继个小子也挺好,他家那五个丫头片子,顶啥用?赔钱货……”
最后这话,声音有点尖,带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儿。艾双飞不用回头,光听声儿就知道,是屯里有名的长舌妇,蒋寡妇。
他猛地一用力,把装满水的桶提上来,哗啦一声放在井台上,然后转过身。
井台边站着三个女人,裹得严严实实,正凑在一起嘀咕。中间那个,颧骨老高,薄嘴唇,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的,正是蒋寡妇。
艾双飞没说话,只是拎起一桶水,倒进自己带来的一个水桶里,然后又去提第二桶。
蒋寡妇见他没吱声,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闷葫芦,更来劲儿了,撇着嘴对旁边两人说:“要不说呢,这人啊,没儿子就是不行,腰杆子都挺不直!家里闹翻天,还不是因为没后?我看啊,过继了就消停了……”
艾双飞把第二桶水提上来,倒进另一个桶里。然后,他直起腰,目光落在蒋寡妇那张刻薄脸上。
蒋寡妇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刚想再说点啥。
艾双飞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一样,砸在地上嘎嘣脆:
“蒋寡妇,你家裤腰带松,换杂粮饼子那点破事儿,全屯子谁不知道?咋的,自家屁股蛋子上的屎还没擦干净,就有闲心管别人家拉屎放屁了?我艾双飞有没有后,关你屁事?再他妈满嘴喷粪,信不信我把你那些龌龊事儿,挨家挨户给你说道说道?”
这话一出,蒋寡妇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指着艾双飞:“你……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旁边两个女人也吓了一跳,眼神古怪地看向蒋寡妇。
艾双飞冷笑一声,懒得再跟她废话,挑起两桶水,扁担在肩上嘎吱一声响。
“哼,是不是喷人,你自个儿心里清楚。管好你那张破嘴,少他妈惹我!”
说完,他挑着水,迈着沉稳的步子,径直走了。留下蒋寡妇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在另外两个女人探究的目光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艾双飞挑着水往回走,心里头那股郁气散了不少。对付这种长舌妇,就不能客气,你越软她越欺你。就得比她更横,更狠,揭她老底,她才能消停。
走到家门口,栅栏门还开着。他挑水进去,反手把门闩上。把水倒进缸里,虽然一担水也就将将盖过缸底,但好歹是有了。
他赶紧又抱了柴火,把灶坑点着,烧上一大锅热水。
屋里有了烟火气,似乎没那么冷了。炕洞里的火也旺了起来,炕面渐渐有了点热乎气。
艾双飞舀了半盆热水,端进里屋。
曹菲菲和孩子们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警惕地看着他。
他把盆放在炕沿上,试了试水温,又兑了点凉的。
“菲菲,热点水,给丫丫擦擦,你也擦把脸。”他声音尽量放得轻柔,“草儿,带妹妹们也洗洗手脸,暖和暖和。”
曹菲菲看着他,眼神里的恐惧少了一点,但疑惑和戒备更深了。她没动。
大女儿草儿,十岁了,比其他妹妹懂事些,她看看娘,又看看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娘,妹妹哭得没劲儿了……”
曹菲菲这才动了动,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试了试水温,然后才用毛巾蘸了水,轻轻给五丫擦拭小脸和手脚。
五丫被温热的水一激,哼唧了两声,哭声渐渐小了。
艾双飞看着,心里稍稍一松。他又出去,从米缸里刮了刮底,好不容易刮出小半碗带着糠皮的碎米。米缸旁边还有个破布袋,里面是几个冻得硬邦邦的土豆和萝卜。
他想了想,把碎米淘了淘,放进锅里,加上水,又切了一个土豆和半个萝卜进去,一起煮。眼下,能弄点热乎的稀粥糊糊,就是好的。
灶坑里的火噼啪作响,锅里的水渐渐滚开,带着米和菜的味道弥漫开来。
里屋,草儿带着妹妹们,也小心翼翼地凑到盆边,开始洗手洗脸。温热的水碰到皮肤,几个丫头都舒服地眯了眯眼。
艾双飞站在外屋,看着里间渐渐升腾起的热气,看着妻女们虽然依旧沉默,但不再像刚才那样惊恐绝望,他心里头,第一次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路还长,家徒四壁,吃了上顿没下顿,外面还有一堆虎视眈眈的仇人。
但,总算开了个头。
他握了握拳。接下来,该想办法,弄点实实在在能吃进嘴,能换钱的东西了。这冰天雪地,唯一的指望,就是身后那片莽莽苍苍的老林子。
他的目光,越过破旧的窗户,投向远处被白雪覆盖的,连绵起伏的兴安岭。
山,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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