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规律性震颤的颠簸感,如同钝刀子割肉,持续不断地将苏渔从一片虚无的混沌中硬生生拽了出来。后脑勺传来一阵阵沉闷的、带着回响的痛楚,仿佛曾被重物狠狠敲击过。鼻腔里充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牲口身上浓烈的膻气、人类长时间未清洗的汗酸腐臭,还有一种如同生锈铁片般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这三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几乎凝成实质,堵塞着他的呼吸。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带着霉斑的木质车板,以及身下硌人的、干枯发黄的草料。他发现自己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反剪在背后,捆得死紧,绳索深深勒进皮肉里,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他蜷缩在一辆缓慢行进的牛车上,车身随着坑洼不平的路面左右摇晃,发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呻吟。
身边,是几个同样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男女。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得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只有偶尔因为车辆的剧烈颠簸而碰撞到伤口时,喉咙里才会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随即又迅速归于死寂,只剩下彻底的麻木和绝望。他们就像是被随意丢弃的货物,堆叠在这辆充满异味和绝望的牛车上。
就在这时,一股不属于他的、破碎而混乱的记忆洪流,如同无数冰冷的尖锥,狠狠扎进他的脑海,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妖魔横行,邪祟遍地,凡人命如草芥。这是一个力量至上、弱肉强食到了极致的恐怖世界。他,或者说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一个父母早亡、无依无靠的流浪儿,在荒野中像野狗般刨食求生时,不幸撞见了这群身穿灰衣、袖口绣着锁链图案的“缚妖师”,然后就像捕捉路边的野兔一样,被他们顺手掳掠而来。

“妈的,这鬼地方的迷雾越来越邪性!再待下去,别说抓妖了,怕是我们自己都得栽在这儿,变成那些怪物的点心!”前方,一个满脸横肉、眼角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灰衣汉子烦躁地啐了一口浓痰,袖口的锁链图案沾满了泥泞和暗红色的污渍。
“头儿,这趟收获也太差了。就网住了几只没什么用的低等小妖,卖不了几个钱。还有车上这几个‘肉畜’,品相一般,回去怕连本钱都赚不回来,怎么跟管事交代?”另一个瘦高个、眼神阴鸷的缚妖师抱怨道,声音像是砂纸摩擦。
“肉畜……”苏渔的心脏猛地一缩,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在这个光怪陆离又残酷无比的世界里,没有灵根、无法修炼的凡人,在某些视人命如蝼蚁的修士眼中,与圈养的牲畜无异,是可以随意宰杀、贩卖,甚至用作修炼某些邪门功法的“材料”。自己现在的身份,就是这样一个待宰的“肉畜”。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前世作为顶尖野生动物保护专家和大型生态项目负责人的经历,让他拥有了远超常人的心理素质和危机处理能力。恐慌和绝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他悄悄活动着被反绑的手腕,感受着绳索粗糙的纹路和勒入皮肉的深度,寻找着可能的松动之处。每一次细微的摩擦都带来尖锐的疼痛,但他咬紧牙关,默默承受。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牛车旁用铁链悬挂着的几个特制笼子。笼子里关着几只同样命运悲惨的小妖:一只翅膀以不自然角度弯折、羽毛暗淡沾着血污的雏鸟,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一株蔫头耷脑、大部分根系暴露在外且明显受损的草精,叶片枯黄,气息微弱;还有一只通体雪白、但毛发脏兮兮沾满泥污的小狐狸,它没有像其他两只那样萎靡,反而用一双充满了人性化恐惧与不屈灵性的紫色眼瞳,怯生生却又带着一丝警惕地打量着笼外这个残酷的世界。
它们和他一样,都是这辆死亡列车上等待处理的“货物”,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就在苏渔暗中观察,试图寻找一线生机时,拉车的、长着黑色弯角的怪牛突然发出一声凄厉而惊恐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整个车队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猛地停顿下来!
“戒备!是腐毒狼群!准备战斗!”前方传来缚妖师头领尖锐而急促的厉声呼喝,打破了原本沉闷压抑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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