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当日，我身披凤凰霞岥随迎亲队伍刚至将军府门前。
人群里突然窜出一道刺耳的调侃。
“公主莫不是为了引起萧相注意才嫁的魏将军吧？”
“毕竟嫁了萧相三次都没成功哈哈哈哈哈！”
魏铭安猛地跨步上前，语气冰冷又严厉，“他萧景宸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本将军相提并论！”
“我才是公主的驸马！明媒正娶的那种！”
正拜堂之际，萧景宸却风尘仆仆跑到喜堂前，声音发颤带着些许哀求。
“锦茉，别嫁他，跟我走好不好？”
三年前大婚那日的画面瞬间冲破记忆。
红烛映着喜堂，苏婉儿拦在喜堂中央，字字泣血。
“丞相，最后问一次，您真要弃了婉儿？”
萧景宸抬手扯下婚服花结，攥着她的手腕就往外跑。
苏婉儿回头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奸笑。
“秦锦茉，纵使你是当朝公主又如何，他选的，从来都是我！”
1
院子里的喧嚣瞬间将我推向深渊。
京城贵妇们的窃窃私语，混着喜堂里还未跨完的火盆和案上的那杯合衾酒。
我望着他牵着苏婉儿消失在府门外的背影，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忽然笑了。
年少溺水损了根本，太医曾断言我难有子嗣。
当得知我有喜时，萧景宸一把将我抱起并遣散府里所有的女丫鬟，当即就定了良辰吉日迫不及待要娶我进门。
如今，我却成了全京城最可笑的人。
萧景宸推门进来时已是三更。
他走到我面前伸手想拉我，被我侧身避开，随即便是不耐烦的语气。
“锦茉，你怎么没有半分公主的风度？苏婉儿少不更事，你多体谅，别揪着不放，小心动了胎气。”
话音刚落，苏婉儿捋着鬓发，一脸妩媚地从门口进来，娇声道。
“公主别气，我与相爷真没什么，只是有急事找他罢了。”
我勾唇轻笑，语气平静。
“无妨，我还要谢谢你，今日大婚，让我和萧景宸声名大噪。”
“明日全京城都会传，春满楼歌姬苏婉儿，在丞相大婚之日抢婚，真是难得的“典范”！”
苏婉儿的笑容瞬间僵住，转眼攥着萧竟宸的衣袖，泪眼婆娑。
“相爷，奴家真不是故意的，公主何必这般逼我？若被所有人都知晓，奴家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我还未开口，萧景宸便已转头怒视着我，“公主好深的心机，从小没了母亲，果然半分教养都没有！以后孩子得寻个好的母亲教养了，婉儿就不错！”
“不可能！让我孩子认她做母亲，除非我死！”我几乎脱口而出嘶吼。
可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转身柔声安慰着她。
“婉儿别怕，要真如此，我娶你便是。”
说罢，他牵着苏婉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可次日，京城酒楼茶馆却都纷纷称赞苏婉儿和萧丞相是天作之合。
萧景宸把自己塑造成救世主，说苏婉儿父亲含冤，全家男丁流放，她被迫成为歌姬但始终不肯屈服权贵，一心要为父申冤。他同情她的遭遇，更被她的隐忍打动。说我与他本就是皇上赐婚，毫无情义，还暗指这赐婚拆散了他跟苏婉儿，即便我是公主，也及不上她半分。
一时间，我成了恶毒的妒妇，明知他们情根深种，还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强行拆散。
有人说，感情里不被爱的才最可悲，我第三次终于抢走了萧相的人，却始终都抢不走他的心。
有人劝我放手，说该成全苏婉儿这般命苦却坚韧的女子......
所有声音都在夸苏婉儿深情、勇敢，夸她不畏权势勇于追求幸福，是所有女子的榜样。
更有甚者说，萧景宸定是受我胁迫，才委屈成婚，全忘了他们昨日还在赞我温婉贤淑、高贵从容。
就在这时，苏婉儿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手上的玉镯格外刺眼。
“公主，相爷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好看吗？说来还得谢谢你呢。”
我扶着门框，突然一阵剧烈的干呕，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我下意识地护住小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终是我错付了真心，我不顾一切求来的赐婚，竟成了天大的笑话。
2
我无力地朝一旁地丫鬟抬了下手，她们立刻会意，拖拽着苏婉儿的胳膊将人搡了出去。
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也随着那抹消失的身影渐渐压了下去。
萧景宸推门而入时，我正倚在床上喝着燕窝粥，勉强压着胃里的不适。
他坐在凳子上，指腹摩挲着玉扳指，漫不经心地逗着笼子里的鹦鹉，眼皮都不带抬一下地轻声说道。
“公主可有悔意？”
“明日婉儿要去争春满楼的花魁，你去给她撑个场面，权当赔罪，这事便就此作罢。”
却半点没提他逃婚的错处，仿佛我才是那个罪无可恕之人。
我望着他闲散的样子，只觉得荒谬至极，当即放下玉碗，冷冷一笑。
“丞相莫不是疯了？我堂堂公主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抢婚，沦为全城的笑话，却要去给她撑场面？就不怕她担不起这份“恩宠”，折了性命？”
萧景宸捻着鸟食的手瞬间停住，抬眼瞥向我的眼神带有一丝愠怒。
“又要摆公主的架子？婉儿本就命苦可怜，那日寻我确是有急事。不过这点事，何必死揪着不放！”
“呵～”我攥紧手中的锦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她？谢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搅黄我的拜堂，谢她让我傻站在喜堂上任人嘲讽？谢她让我颜面尽失？”
我越说越憋屈，双眼猩红地死盯着他。
“若是成婚那日，正拜堂时，我突然抛下你跟别人走了，你是会高兴还是心痛？”
萧景宸猛地起身快步走到床前，用手怒指着我。
“秦锦茉，你别得寸进尺！明明就是你不对，苏婉儿不过是个弱女子，你非要逼死她才甘心？”
我突然笑出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得寸进尺？在你眼里她是弱女子，那我呢？我若真想她死，她早就成了乱葬岗里的尸体了！”
“就因为我是公主，便要处处让着她？可你在喜堂丢下我的时候，可有半分愧疚？”
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片刻后，他猛地掏出一枚信物拍在床前，语气软了几分。
“过几日你拿着这个区城南铺子，取北境进贡的玉石翡翠，算提前给你的生辰礼。别闹了。”
“明日我陪你去春满楼，你只露个面就行。”
我盯着那枚信物，心口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瞬间撕得粉碎。
原来他给我这些不过是为了让我给苏婉儿撑场面。
在他眼里苏婉儿竟重要到这个地步。
可他分明知道，我是堂堂公主想要什么没有？
“不可能！”我抬眸迎上他的目光，“要我去春满楼，她还不够格！”
他几乎瞬间揪住我的衣襟，满眼愤怒，嘶吼出声。
“秦锦茉，我娶你已经是极限，不考虑你自己，也得为你肚子里的孩子考虑！你再这样休怪我无情，不认这个孩子！”
3
萧景宸怒吼的瞬间，我的眼泪再也绷不住往下掉。
我攥着锦被的手指泛了白，盯着他声音颤抖。
“萧景宸，你真觉得我只需露个面就完了？”
“你是不是忘了每次逼我低头后，转头就去求我父皇要赏赐，全塞给苏婉儿。你总说她孤苦可怜该给她，可我呢？我受的委屈就该烂肚子里？”
“你是不是还忘了，我及竿生辰宴那日，你说陪我守岁，却陪她赏了一夜的梅。让我在宫宴上枯坐到天明！”
“还有你发誓此生唯秦锦茉，不纳妾不通房，这些话都喂狗了？”
那些画面瞬间涌了上来，苏婉儿倚在他怀里得意地笑、他接过圣旨时冷淡的眼神，像针扎一样刺入心里。
每说一句，声音就抖得更厉害。
萧景宸猛地怔住，脸色铁青，猛地抬手指向我。
“秦锦茉，你别得寸进尺！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不想闹，但凭什么只让我自己憋着！”
我红着眼嘶吼，泪水顺着下巴滴在手背上。
“这些事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全京城都笑我这个公主死缠烂打嫁你三次，可他们不知道，是你每次抛下我，又一次次跪着求我回头。可转头又还是护着苏婉儿！”
“凭什么你一句别提了，就能抹掉我所有的疼？！”
我死死盯着他的双眼，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是丞相府装点门面的摆设还是你攀附皇权的棋子？”
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扯出一抹冷硬的笑。
“公主觉得呢？我们本就是赐婚，你于我而言，不过是块好用的活招牌而已。”
“呵~是你拉拢权臣、稳固地位的活招牌吧。”
我的心瞬间像钝刀一样割得生疼，连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疼。
他俯身逼近，挑眉讥笑。
“公主真以为自己是稀世珍宝？”
“你明知我出身寒门，还执意嫁我，打得什么算盘你会不清楚？不就是觉得我比世族好拿捏？不就是我不嫌弃你不能生养吗？”
我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突然觉得无比荒谬。
“萧景宸，我竟不知你是这样看我！可我现在已经有喜了，你才娶我的！我若真图这个，也有的是品性高贵之人争着娶我，何必缠着你？”
“我更不会原谅你三次！我掏心掏肺对你，到最后竟落得个算计的名声！”
眼泪又汹涌起来砸在锦被上，晕开深色的印子。
就因为父皇那纸赐婚，他便认定我对他只有利用，可我还是不死心，颤声问。
“你对我真的没有半分情意？”
萧景宸沉默了，他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可我在犹豫里已知道了所有答案。
这沉默就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我心里最后的一点火苗。
一瞬间，所有的委屈、不甘、挣扎在他沉默的那一刻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片死寂。
我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萧景宸，原来这么多年，确是我错付了。”
“我以为只要我够好，总能捂热你的心，现在才知道，你的心我捂不热，更抢不走。”
“你记好了，从今以后，我秦锦茉不会再对你留恋半分！”
他的眉头骤然拧紧，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公主想要做什么？”
我迎着他的目光，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要休夫！”
4
萧景宸看着我决绝的眼神，气得指节泛白，浑身发抖。
他扶着床榻，指尖几乎要嵌进木沿里，忽然笑了，语气里带着戏谑。
“可以，只是在我萧景宸府里只有休妻！秦锦茉，今日你若走，往后别来跪着求我再娶你！”
他扬手吩咐管家拿来笔墨纸砚。
休书甩到我面前时，眼里的高傲几乎要溢出来。
“公主想清楚，这纸一接，我绝不回头。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般容你骄纵的人。”
我心中没有一丝波澜，接过休书撕得粉碎。
萧景宸瞬间满是怒意，可下一秒却又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我就知道你离不开我，你不敢。只要你肯去春满楼，我便既往不咎，往后也收收你那公主脾气，这丞相府的主母要的是有容人之量，不是你这般蛮横。”
他大抵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会为他低头，把所有委屈都咽下的秦锦茉。
我猛地起身朝他逼近，目光坚定又冰冷。
“你想多了，休妻不可能，要么休夫要么和离。你若不依，我们现在就进宫找父皇评理，看看究竟是谁有错在先！”
萧景宸脸色煞白，僵在原地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当真要和离？你不是最……”
“不是最离不开你是吗？”我厉声打断他，“但这次，就算是死，我也要离开你！今日是你唯一能和离的机会，过了今日只有休夫！”
我转身抓过案上的笔墨，狠狠塞到他手里。
他指节攥的发白，沉默了几秒才咬牙写下和离书，却又试探性地问。
“和离书签了，你当真不后悔？况且你还怀有身孕，离了我谁会要你？”
我一把扯过和离书，签下名字的瞬间，语气平静。
“这就不劳你操心！”
我抬眼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留恋，慢悠悠开口。
“对了，忘了告诉你，这孩子我不准备要了，因为他爹不配！”
萧景宸瞳孔骤然放大，失声道，“不可以！这是我萧家的种，我不允许！”
“是啊，我以为你都快忘了呢。”我扯了扯嘴角，笑意里满是嘲讽。
“我不易怀孕，当得知有喜时还傻傻以为我们是天定的缘分。现在看来，不过是孽缘罢了。”
他猛地冲过来，双手死死扣住我的肩膀，又低头看向我的小腹，眼底遮掩不住的愤怒。
“锦茉，没有我的允许我看谁敢动我的孩子！”
我用力掰开他的手，嗤笑一声。
“怎么？萧相还怕没有子嗣吗？让苏婉儿给你生就是了，我不会妨碍你们，你还做不了本公主的主！”。
萧景宸瞬间没了之前的冷漠，却依旧装出面无表情道。
“我知孕期情绪波动大，不与你计较。和离不过是气话，不作数，你安心养胎，春满楼不想去就不去，我知会婉儿一声。缺什么要什么，让下人直接来寻我。”
他说得轻描淡写，以为我提和离只是闹脾气，只要他不计较，我就该忘了所有委屈，乖乖为他生下嫡子，继续做他丞相府的门面。
我忍不住狂笑起来，“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孩子我必须堕掉，谁阻拦不了！”
他皱着眉，语气依旧高高在上，没有半分疼惜。
“听话，现在养胎要紧，你该知道你怀这个孩子不易，别再拿公主身份说气话。”
我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没听清吗？这孩子我不要了！和离书我拿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