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将军府正厅檀香弥漫虚伪和睦。门槛积雪未化，冰冷刺骨。
主位沈仲衡正襟危坐翻账册，眼皮未抬。沈晚晚一身素雅倚鎏金屏风，丝帕轻拭眼角不存在的泪，帕子几乎揉烂。
“昭昭妹妹，”她开口，声音刻意哽咽如不堪重负的雪，“都是姐姐不好，让你替我受委屈……姐姐心里难安。”水眸含泪，眼尾泛红，衬得浑身旧伤、旧衣的沈昭昭成了不知好歹的恶人。
沈仲衡“啪”合账册，指节敲红木案几：“你姐姐心善，惦念你，怕你生怨。今日祭祖，给你嫡姐磕三个头，认下恩情，也算替你娘……积阴德。”目光轻蔑扫过她，最终落于腰间价值不菲的羊脂玉牌——那曾是娘亲房中之物。
“是。”沈昭昭顺从跪于冰冷青石，膝盖骨钝痛。目光捕捉沈晚晚宽袖下，悄悄滑出一小截暗红丝线，若有若无腥气飘散——引煞蛊！与小桃昨夜西巷破庙搜出、浸透污血咒符气息一模一样！此蛊专克身带烙印之人。她锁骨上，正烙着萧景珩亲手烫下的“晚”字！
心脏骤沉！杀局！
后园虬枝老槐下，褪色道袍巫婆持桃木剑绕简陋祭坛念念有词，口中含糊“驱邪咒”，与西市赌坊老鸨骂嫖客时无异。
“天煞孤星冲祖灵！秽气缠身！”巫婆睁浑浊眼，厉声尖叫，桃木剑直指祭坛中央的沈昭昭，“祖宗震怒！需血祭平息！”
心口剧痛如无形手狠攥！冷汗透背，眼前发黑！蛊发！
沈昭昭死咬舌尖，尖锐痛楚带来清明，硬撑未倒。余光瞥沈晚晚，捏帕的手微颤，眼中兴奋难抑——等她暴毙，等“天罚加身”定论！
供桌祭祀银筷冰冷硌掌。求生本能压倒一切！巫婆剑尖将指心脏刹那，她猛抄银筷，狠狠扎进左手食指指尖！
“噗！”血珠涌出，滴落祭坛前盛酒瓷碗，迅速晕开。
剧痛驱散眩晕。众目睽睽下，她高擎滴血的手和染红酒碗，声盖尖啸：“父亲！三殿下昨夜言道，先祖入梦了！”
后园死寂！沈仲衡手中茶盏“当啷”摔碎。
“先祖说，”她目光如刀刺向色变的沈晚晚，“有人心怀叵测，妄用邪术加害沈家血脉！若不查清此獠——”她猛踏一步，碗中混血酒液狠狠泼向沈晚晚素白裙角！“沈家满门——必遭殃！”
猩红酒液泼洒月白绸缎，瞬间晕染大片诡异青黑污痕！那是蛊媒遇血显形的铁证！
“你放肆！”沈仲衡惊怒拍案。
沈晚晚更快！如被滚水烫般尖叫弹起，又因剧痛惊恐跌坐。挣扎间，腕上编织特殊纹路的暗红丝绳彻底暴露——与小桃所寻浸血咒符红绳，别无二致！
“晚晚？！”沈仲衡声音颤抖。
沈晚晚眼中疯狂恐惧满溢，尖叫扑来，尖甲抓向她脸：“沈昭昭！你只是个下贱替身！死了又怎样？！”
沈昭昭侧闪，指甲险刮脸颊火辣。沈晚晚扑空踉跄刹那，人群外玄色身影如风闪入——萧景珩！
他脸色阴沉，一把钳住沈晚晚挥舞的手腕，无情狠甩！
“啊——！”沈晚晚惨叫着撞向粗粝老槐树干，金步摇“叮当”落地。
“搜。”声音不高，威压摄人。
侍卫上前，于尖叫挣扎中从沈晚晚袖袋搜出几张诡异符号咒符，及半块浸透暗红朱砂、刻“沈昭昭”三字的槐木牌！
铁证如山！
沈晚晚披头散发状若疯妇，嘶力辩解：“我是为你好！景珩！她替我嫁你，本就是替我去死的命！她该死！她活该——”
“啪！”
响亮耳光如爆竹炸裂！
萧景珩反手狠抽其脸，嘴角破裂流血，珍珠耳环珠串扫断，珠子滚落一地。
“从今往后，”他声音如九幽寒冰，目光森冷扫全场，定格沈晚晚狼狈的脸，“谁再提‘替身’二字——斩！”
回府马车空气凝固。萧景珩目光落她脸颊新鲜抓痕，血珠微渗。
“你早知她要杀你？”声音无情绪。
“知。”她用力抽回手，咽下刺痛，“所以，我不做替身，也不做……死人。”
一路沉默。马车将入府门，他忽从怀中摸出温润玉佩，塞进她手。“以后，”他目光投窗外，声音低沉，“无人能再逼你跪。”
沈昭昭捏冰凉玉佩下车。皎洁月光洒落玉上，泛清冷光泽。她垂眸，指尖悄然发力，在玉佩边缘不起眼角落，用指甲狠狠掐下一小块碎片——这是自由？还是更精致的枷锁？
小桃于偏院油灯下等她，神情紧张，紧攥一封未拆信。
“姑娘，”她凑近，声压极低，“晌午，青布衫戴斗笠老头角门探头，说此信……必亲手交您。”
拆开无署名信。泛黄纸上，浓墨小字：“白露医馆”。
林御医字迹！
沈昭昭毫不犹豫将信纸凑近火苗。纸张卷曲焦黑，火星吞噬“白露”二字，化为灰烬。
“姑娘，”小桃看火光，眼含希冀，“咱们……真去江南？”
“去。”她望最后火星熄灭，黑暗笼罩，声音异常坚定，“等这把火烧完……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