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怕诅咒,我云歌乐今日也不会坐在这儿了。”她起身,轻轻地掸了一下袖口,淡淡地吩咐采薇,“扔到乱葬岗去,不得入宗庙。”“殿下,那六皇子呢?”有宫女在一旁低声问了一句。
“稚子无辜。”不过年仅八岁的歌乐抿了抿嘴,吐出这么四字。?“春日里来,御花园风光独好,可惜了花儿似的人儿了......”一抹状似叹息的喟叹自优美的唇边滑落,绿肥红瘦间,佳人娉婷而立,圆润的指尖轻捻冠绝百花的牡丹,半笑间竟是绝色倾城。
歌乐闻声抬首一望,百花丛中遥遥有一袅娜身影袖云而来,脸若银盘,柳眉杏眼,朱唇圆润,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端得是个美人。歌乐勾起乖巧的浅笑,盈身一福。
歌乐双眸状含天真,隐隐水色漾着近似春光的颜色。即便同为女子,周容华也有瞬间的失神。但仅那一瞬,如广湖上一圈极小的涟漪,眨眼之间便可无踪。周容华道了声不敢,屈身一福,轻轻巧巧地遮了那刹那的失神,娇美的嗓音含了轻笑,犹如环佩叮咚作响。
歌乐以扇掩唇,低低笑着似乎没听懂周容华的话外之音,略谢过便话锋一转谈论其他。“容华是最知礼的了,皇祖母今日便要回宫了,不知容华可备好了《老子》?”周容华一手隶书端正秀气,因而皇萧太后出宫前曾命周容华抄录《老子》整卷,故而有此一问。
周容华低眉顺眼地答着,话里话外无不惶恐尊敬,歌乐余光微讽一闪而逝,复掬起一团和善笑意,折了一支开得最艳的牡丹簪于周容华鬓间,口中笑道:“容华有心了。牡丹盛放如孩儿脸,富贵雍容,容华倒是十分相宜。”
“公主谬赞,今日得公主亲手簪花之幸,实是福分,他日公主若有差遣,我定不负嘱托。”周容华目光从容,缓缓地行了一个跪拜大礼,歌乐眸中精光微露,示意采薇搀起周容华,嘴中淡淡地,“容华大礼,华倾愧不敢受,站了许久华倾已乏了。采薇,回宫。”
说罢,歌乐转身就走,周容华微讶,原以为她一定会接受自己示盟的请求,没想到竟走得这般干脆,难道自己算错了?周容华咬咬牙,不甘心地再次大声请求,但歌乐只微顿了下身形便毫不犹豫地离去了。
采薇瞥了一眼那人,落下一句话全了礼数之后便匆匆追上歌乐的步子离开了,独独留下仍伏在地上的周容华和满园芳华。周容华的贴身宫女浣溪扶起自家主子,嘴中嘟哝着“这公主殿下是何意?竟丢下夫人不管不顾就走了。”
“采薇,你说这后宫的女人是不是都如雪美人一般蠢钝不堪呢?”朱唇微启,歌乐斜倚在寝宫的窗前,语气凉凉的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雪美人年方二八,正是新鲜的时候,这气儿一过,圣上自会弃之如履,依她得宠以来骄横跋扈的性子,宫中恨她的人不在少数,届时必定不得善终,公主何必费心?”
采薇从歌乐准备动手除去这雪美人的时候便不大明了,区区一个美人而已,实是不值得公主出手的。虽是心存疑虑,但采薇一直唯歌乐之命是从,只管去做就是,便到了现在才问出口。
歌乐接过采薇奉上的耳杯,杯中花瓣清透,香气清幽扑鼻而来。原是喝不惯煮茶才创了这泡制的花茶,本来也只是将就,但随着日子见长,歌乐倒是爱上了这种舌尖流转回甘的余韵。
采薇当时正为歌乐添茶,弯腰的瞬间清楚地看到了歌乐眼中浓重的肃杀。是了,当时她就应该意识到这个雪美人命不久矣,在公主身边这么久了,何以还是揣摩不透公主的心思?真是白费了公主的期望。
采薇前后一贯通,立马便明白了个中细节,而这《三十六计》之中的“欲擒故纵”便是歌乐闲暇之时对采薇提过的,歌乐倒是没想到她能将自己随口一提的事记得这般清楚且理解地这般透彻,微讶之后随即欣慰一笑。
歌乐嘴角泛起笑意,执扇轻摇,微风抚鬓唤春风。春日快到了呵......“公主,这雪花团扇当如何处置?”采薇俯首呈上一把美轮美奂的扇子,漏阳之下竟散发出如雪一般的淡淡光晕,当真不是凡品。
歌乐放下自己的蒲扇,接过雪花团扇,细细打量。“暖玉为骨,天蚕织锦,雪缎绣花,耗三十余能工巧匠历经月余才得一把,如今看来,果是珍品啊。”轻轻摇动扇子,还有幽幽的梅香徐徐传来,让人如置梅园之内,心旷神怡。
“这样的好东西,若是毁了便可惜了,赐给容华周氏吧。”歌乐随手将雪花团扇置于采薇呈上的托盘之内,神情淡淡地教人瞧不出心思。“诺。”采薇应下,快步退出寝殿。“夫人,皇后殿下将这雪花团扇赐予您是何意?”浣溪不解地问。
大殿中央伏着一个纤细的身影,素衫铺散,梳着简单的平髻,面容清秀,正是早前被歌乐派遣出宫的了妍。“回公主,共诛细作两人,外通曲款者一人。”了妍声音不似采薇清冷,微甜中带着点儿媚意,比之采薇更懂得人情回还,因而宫外之事歌乐一般交予了妍处理。
“嗯,你做的甚好,近几日先不用侍奉了。”歌乐放下手中漆制精美的耳杯,淡淡地吩咐。“诺。”了妍知晓歌乐心疼她连日奔走,虽歌乐面上不说,但总会照顾到。心中微暖,了妍碎步退出殿外,回了自个儿的房间。
“公主,大殿下那边传来消息,淮阳王夫人有喜了。”阴影之中,悄声走出一人来,立在歌乐近旁低低说着。歌乐一听,双眸登时为之一亮,盈盈笑道:“太医可确诊了吗?”“今儿早上淮阳王刚请的太医令诊的脉,应是无错。”
采薇本想为歌乐梳凌云髻,但歌乐含笑摇头,道只是拜访家嫂,何必这番隆重?平常便好。于是采薇为歌乐梳了个分髾(shāo)髻,一种近似垂云髻的妆发,在髻尾留髾,并加装饰带,走时左右晃动,上下跳跃,加之美轮美奂的装饰带似锦上添花,显得活泼娇媚。
歌乐瞄见了那玉,加深了唇角的笑。“听闻大皇嫂有喜,华倾即刻便来了,我的小皇侄可得念着姑姑的好。”歌乐和淮阳王夫人徐念衾在大花园闲话,亲亲热热地搀着徐念衾,仿若感情甚好的姐妹一般。
歌乐笑得停不下来,旁边侍候的宫女碍着主人不好放肆但亦是掩嘴窃笑,倒教徐念衾羞赧了脸,又羞又气地让歌乐别再笑话她了。一时间倒是气氛轻松欢欣,但突然间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花园内的美景。
因歌乐刚刚见到一朵极美的花,想摘了赠予徐念衾,因而花丛掩映了她的身影,所以来人并未瞧见。那来人是淮阳王府中孺人林氏,仗着平日颇得云崇光的宠爱,因而平日里很是目中无人,便是贵为正妃的徐念衾亦隐隐被其压制。
歌乐谨慎地压低了声音,二人闲话的亭子虽位于太液池边上,平时少有人走动,但毕竟隔墙有耳,饶是有人守着亦不得不小心。对上歌乐清明严肃的双眼,云崇枫登时便清醒了,点了点头道:“我知晓了。”
这番话即便歌乐不说,云崇枫心中也是明白的,如今太子初定,父皇要看的便是众人的反应了。不过对于歌乐的关心自己心中还是由衷地感觉到温暖。结束严肃的政事,兄妹二人之间的谈话便随意轻松了起来,天南地北地瞎聊。
其实云崇枫以前一直挺困惑的,为何身居后宫的歌乐会知晓那么多奇闻异事,直到后两年歌乐出宫游历自己也便渐渐地消弭了这个疑惑不再多想。“对了,黎国皇帝驾崩了。”“哦,几时的事?”
歌乐一挑眉,仿佛对此事颇有兴趣,云崇枫略略多了几眼,随即答道;“今早探子来报,黎国皇帝三天前已殡天,黎国一片混乱,各地豪杰并起,皇室之内更是陷入皇位争夺的混战之中。而今早新帝刚刚继位。”
歌乐勾唇一笑,那黎国襄王黎尚为人平庸,素来为皇帝不喜,但他母妃似乎很得宠,只是诞下襄王后便再无所出,此刻黎尚继位,她便被尊为皇太妃,姬太后住东宫她便住西宫。母家势弱,为人庸碌,正是上好的傀儡人选,且皇后无出,黎尚身为皇长子继位亦是顺理成章。
白云啸会选他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消息为何只掩了三天便放出来了?依白云啸的性格不是应该在彻底清除威胁之后才会放出消息吗?如今黎国除新帝外仍有三位皇子,若是他们联手白云啸必定讨不了好果子吃,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