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槁如鬼的男人开口,如一股子金石声,“从一品。阁内修行十年,可此下众生,此上无人。”
白狐儿脸没有任何阻拦地进了王府,在那些当年被北凉铁骑踏破家园、门派的江湖人来说,这里不仅进门难于登天,里头更加危机重重,与拥有“天下第二”坐镇的武帝城和剑仙辈出的吴家剑冢并称三大禁地险境。
武帝城是有一个睥睨天下高手的老怪物。
剑冢是有大批一生一世只许用剑甚至只许碰剑的枯槁剑士。
而北凉王府,除了明面上的北凉铁骑护卫,还有无数隐匿于暗处的不出世高手,那一场武林浩劫,人屠徐骁不仅割稻草一般地成批杀掉了无数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也一样招徕了相当规模品性不佳但实力变态的“走狗”。
最初的无名小卒徐骁自打上阵第一天,便几乎不卸甲不下鞍,将近四十年看似没个止境的平步青云,足以让徐骁这个所有武林人士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去豢养不计其数的门客、说客、侠客和刺客,赐予重金美婢或者名利权位。
武库建成后,更有各色武痴前往求学,心甘情愿为北凉王卖命镇宅。
正常人谁敢去拔徐骁的虎须逆鳞?敢在徐骁面前自称老子并且动粗的不过一人而已,那就是领着白狐儿脸南宫仆射进入王府的徐凤年。
此刻,世子殿下边走边给只知一个姓名的白狐儿脸介绍王府风景。徐凤年如自己所说,吃不了苦,学不了武,空有天下武者梦寐以求的武库,却只晓得在里头看些旁门左道的末流杂书,因此徐凤年对王府阴暗处的三步一杀机没有太多玄妙感受,白狐儿脸则不敢掉以轻心。
到了气象巍峨的听潮亭底下,抬头望着亭顶,眼神复杂,说是亭子,其实是一座正儿八经的阁楼,攒尖顶,层层飞檐,四望如一。
徐凤年轻笑道:“对外宣称六楼,其实内里有九层,数字起于一极于九嘛,但顾忌京城那边有人会吃饱了撑的说风凉话,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如你所见,下四层外有回廊,五六可作瞭望厅。顶楼没有摆放任何书籍物品,空无一物。阁内专门有五人负责将武学秘籍按照修习难度从下往上依次摆放,应该就是江湖上所说的守阁奴,都是我打小就认识的老家伙,神出鬼没的。抄书人只有一人,我就是跟他学的字画丹青,病秧子一个,比鬼更像鬼,但还是嗜酒如命,我每次上楼都得给他带酒。守阁的武奴若说是高手,我信,但我这半个师父如果是,我就从九楼跳下来。”
白狐儿脸没有得寸进尺要求入阁,连湖中的万鲤朝天都没欣赏,转身就走,轻淡道:“你先帮我拿一套《须弥芥子》出来,佛门圣地碑林寺只有残缺半套,阁内应该有另外半套,共计六本,我翻书快,一本一本太麻烦,对我来说也不划算,因为你上楼所需的酒钱我来付账,绣冬和春雷我只能给你其中一把,所以你少登几次楼,我便多心安理得几分。”
徐凤年略带讨价还价嫌疑地轻声问道:“我能要那把绣冬吗?”
白狐儿脸不愧是爽利的男人,毫不犹豫道:“可以。”
徐凤年讶异道:“你真舍得?”
径直离开的白狐儿脸平静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舍不得放手的。”
跟在身后的徐凤年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嘀咕道:“恐怕孑然一身才有资格说这话吧。”
白狐儿脸就在一栋离世子大院不远的僻静院落住下,过着黄卷青灯在徐凤年看来无聊至极的日子,通宵达旦,看架势只差没有凿壁偷光悬梁刺股了。
原先徐凤年还想拉着这位美人赏赏风月,最终还是作罢,除了进院子送书就是去听潮亭还书,只是送书的时候聊上几句,都是浅尝辄止问一下江湖事。
例如问白狐儿脸天下十大高手谁更登峰造极,那四大美女是不是真的沉鱼落雁,不过都是些门外汉的幼稚问题。
寄人篱下的白狐儿脸却没有仰人鼻息的想法,多半不予搭理。
对此徐凤年无可奈何,不过唯一的收获就是现在不近人情的白狐儿脸愿意他去摸一下绣冬和春雷两柄刀,甚至不介意他抽出绣冬,自娱自乐地耍几个蹩脚把式。
对此,大柱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始终没有过问半句。
世子殿下回城的消息一传开,与徐凤年交好的陵州大纨绔当天就屁颠屁颠地跑上门。那时候他还在呼呼睡大觉,大柱国就全部赶走。
直到现在,才有人能进府叨扰,一个是陵州牧严杰溪的二公子严池集,另外一位则是恶名昭著的丰州李公子李翰林。
前者由于名字谐音比较不幸,被邻近几个州郡的纨绔唤作“爷吃鸡”,却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书呆子一枚,只不过学究得比较可爱,小事上含糊,大事上心思剔透。
而名字清雅的李大公子则是十足的恶霸,将活人投入兽笼观看分尸惨剧只是这位丰州头号纨绔的其中一个畸形趣味。他还喜欢男女通杀,尤其喜好唇红齿白的小相公,身边总要带着一两位眉清目秀的青衣书童以备宠幸亵玩。
与严池集相识,是因为严公子从小就习惯了做世子殿下的跟屁虫,徐凤年也喜欢捉弄这个嘴边总挂着圣人教诲的同龄人。
至于李翰林这个渣滓,祸害别人是心狠手辣,从不计后果,但对待朋友却挑不出毛病,再者李翰林有个姐姐,极水灵,徐凤年垂涎已久,这不想着能近水楼台……
除了书呆子严池集和恶少李翰林,原本还有一个要好的官宦子弟,姓孔,只是随着父辈升迁进京做官,已经四年没见,那是个武痴。
四人聚在一起,为首的徐凤年负责出馊主意,心思缜密算无遗策的严池集负责擦屁股,孔武痴出力,如果事情败露,那就让破罐子破摔的李翰林背黑锅,天衣无缝。
“凤哥儿。”给徐凤年做了十多年小跟班的严池集已然是翩翩公子哥,但一见面,就是泫然欲泣的模样,道出一声百转柔肠的亲昵称呼后,就眼眶湿润。
唉,这家伙啥都好,就是娇气,多愁善感,悲春伤秋,像个娘们。也难怪李翰林觉得这家伙跟他一样有龙阳好,只是他爷们,是玩弄小相公,严池集却是钟情于凤哥儿。
“凤哥儿!”李翰林的招呼就要霸气许多,想要跟久别重逢的徐凤年拥抱一下,被后者一脚抬起轻轻抵在他腹部,笑骂了一句,“离我远点,一身从男人身上带来的脂粉气。”
狐朋狗友重聚于清凉山山顶最适合远眺的白鹤楼,这栋楼外悬挂的对联“故人送我下阳关,仙人扶我上黄山”,不是出自那些王朝内享誉海外一字值千金的书法大家,而是出自八岁时的徐凤年。
现在看来越发稚气,但哪怕现在铁画银钩运转如意了许多,听潮亭内的抄书人即世子殿下的半个师父却说这是世子殿下最没有匠气的一副对联,字和意都是如此,当年大柱国一开心就照搬,精心拓印以后挂上了,这些年一直没有换一副对联的迹象。
第二章徐凤年没怎么诉说这三年的辛酸困苦,只是挑了些新鲜的武林轶事给两个同龄人听。他娓娓道来,听得两人一惊一乍,艳羡万分。
喝掉一壶酒,徐凤年也差不多讲完,严池集和李翰林还在回味。徐凤年走到回廊,趴在栏杆上轻轻一笑道:“这下子你们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了吧。爷吃鸡以后肯定能读万卷书,我也走了几千里路,那翰林你?”
大大咧咧的李翰林挠挠头道:“要不然以后捞个将军做,杀一万个人?”
严池集鄙夷道:“莽夫。”
李翰林跳脚道:“这话你敢对大柱国说去?”
严池集语塞,一时间无法应答反驳。
徐凤年提议道:“骑马出去溜一圈?”
李翰林第一个附和,兴高采烈道:“那一定要去紫金楼,鱼花魁这三年为了你,可是没接过一次客,名头都被一个新花魁给压过了。”
徐凤年问道:“带银子没?”
李翰林拍了拍鼓出很多的肚子,嘿嘿道:“瞧见没,这趟出门本公子从密室偷了一万两银票,为了凤哥儿可是豁出血本了,回去被禁足也认了。”
严池集嘲讽道:“瞧你出息的。”
李翰林皮厚,笑道:“那你倒是偷点出来啊,不说一万两,就一千两,你敢吗?
你们书生啊,就只会纸上谈兵,真要干骂架斗殴这类正经事,哪次不是凤哥儿我们三个出力?给你个脱光光的娘们,都不敢在她肚皮上翻滚,还敢说我没出息。”
严池集涨红了脸,冷哼一声。
每一个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凄凉夜晚,听着不远处老黄的刺耳鼾声,由怨天尤人转为苦中作乐的徐凤年都会怀念和几个死党拌嘴的光阴,还有一同跃马南淮河畔,一同调戏良家女,一起高歌上青楼,一起闯祸一起作孽,一起大醉酩酊的情景。
三人异口同声道:“走一个。”
紫金楼有名气,很有名气,极其有名气,名气之大,传闻陛下来北凉王府避暑的时候曾微服私访过紫金楼,只求一睹那一年凉地四州当之无愧的首席花魁李圆圆的倾城之姿。
当然这只是无据可查的小道消息,李圆圆销声匿迹之后,四州再没有出现过毫无争议的花魁,皆如百花争放一般,各个青楼的美人们费尽心机地争芳斗艳,直到出现了一位家世败落后沦落风尘的鱼幼薇。
再作践自己的女子想必都不会用上真名,所以鱼幼薇的原本名字不知,或许姓余,取了谐音。
紫金楼最大的恩客世子殿下私下问过这个勾栏最忌讳的问题,鱼幼薇笑而不语,可也没有让徐凤年太失望,表演一曲从未露面现世的绚烂剑舞。看得徐凤年目瞪口呆。先是惊艳,后面可就是胆寒了,如果不是屋外站着一个被北凉王府豢养的耳聋口哑的老怪物,怕死不说还怕疼的徐凤年恐怕早就落荒而逃。
这以后,去紫金楼的次数便越来越少,心中疑惑便越来越浓。
三个公子哥骑着三匹骏马,在陵州城主干道上纵马狂奔,身后跟着大队的护卫。
李翰林猖狂大笑,好不解气,这三年没了凤哥儿,日子就是算不上快活。
被拖下水无数次的严池集早就认命了,最大程度上尽量避让行人。
凉地四州的天字号公子哥徐凤年居中带头,摘了紫金冠,单纯地以玉簪束发,舍弃了佩剑折扇玉环之类的繁琐累赘,更显风流倜傥,清俊非凡。
一行人直奔那座流金淌银的温柔乡。
紫金楼的老鸨当年也是艳名响亮的花魁,这些年随着紫金楼的水涨船高,除非贵客,根本懒得抛头露面,今日却急匆匆地盛装打扮一番,亲自出门迎接三位凉地完全可以横着走的大公子。
三人齐齐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早就候着不惜跌价去越俎代庖的大龟公,不需要徐凤年说什么,熟门熟路的李翰林便抽出一张五百两银票,塞入徐娘半老风韵犹胜伶人的老鸨领口,怪笑一声道:“韩大娘,本公子还未尝过你这岁数婆娘的味道,要不今天破个例?韩大娘,可有从这里拿去万两银子的床上功夫?本公子可听说了,你当年玉人吹箫可是一绝。”
老鸨伸出一根手指柔柔戳了一下一脸邪气的李翰林,娇媚笑道:“哟,李公子这回好有雅致,只要不嫌老牛吃嫩草,韩姨可就要使出十八般武艺了,莫说玉人吹箫,观音倒坐莲都娴熟得很。”
虽然与李翰林放肆调笑,老鸨的眼神却始终在徐凤年身上滴溜溜地打转。
李翰林搂着韩大娘依旧纤细弹性的柳腰,和凤哥儿以及严书柜一起进了紫金楼,轻声坏笑道:“韩大娘,你知道我口味,这次偷溜出来,没来得及带上书童,你这有调教熨帖的小相公没?至于你,我建议你勾搭一下严公子,他还是个雏,只要你能把他折腾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得下不了床,我把身上银子全给你不说,还赊账五千两,这生意如何?当然别忘了,事后给严公子一个六十六两的小红包。”
年岁不小却未人老珠黄的老鸨妩媚道:“这可不中,州牧大人还不得把我的紫金楼给封喽。至于小相公,刚好有几位马上要出道的可人儿,比姑娘还嫩,那皮肤,保证就跟蜀锦苏缎一个手感,包你一百个满意。”
李翰林嘿嘿道:“那老规矩,世子殿下去鱼花魁那里,我自己找乐子,韩大娘再给严公子找两位会手谈会舞曲的清倌。”
她故作幽怨道:“李大公子就不想尝一尝韩姨美人舌卷枪的滋味?”
李翰林一巴掌拍在她丰臀上,道:“下次下次,养精蓄锐以后再与韩大娘大战八百回合,定要好生体会一下你的十八般武艺。”
徐凤年对此见怪不怪,直入后院,找到一处种植清一色芭蕉的独门独院,推门而入。
与兴师动众的老鸨韩大娘不一样,坐在院中望着一株残败芭蕉怔怔出神的女子素颜相向,她只穿青色衣裳,今天也不例外,明显听见了徐凤年轻笑的动静,依然一动不动。她与那些讲究排场的花魁不同,没有贴身服侍的婢女丫鬟,连收拾房间打扫庭院都自己动手,特立独行,放眼粉门勾栏,还真是鹤立鸡群了。
石桌上蹲着一只不臃肿也不消瘦的白猫,就如主人的妖娆身段一个道理,增减一分都不妥,灵性流溢的白猫有一双璀璨似红宝石的眼珠子,盯着人看的时候,就让人觉得荒诞诡异。
最取巧的是这只体毛如雪的宠物昵称为武媚娘。
徐凤年坐在她身边,轻轻道:“刚回陵州,一口气睡了个饱,马上就出来见你了。”
鱼花魁伸出纤手抚摸着武媚娘的脑袋,小娘子赌气似的柔声道:“幼薇不过是个风尘女,哪里敢奢望更多,第一次,不过是壮着胆子开了个玩笑,向那位世子殿下要一个侍妾的名分,那人便连续出了昏招,被我屠掉一条大龙。第二次,不过是舞剑一曲,那人便不敢往这院子多待了。就是不知道这一次,又会出什么幺蛾子,那人便再不来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呢。
徐凤年用打抱不平的语气愤恨道:“那家伙也忒不是个东西了,胆小如鼠,气量如虫,姑娘,你犯不着为这种人置气,下次见着他,就当头一棒下去!”
鱼幼薇嘴角微翘,但故意板着脸道:“哦?那敢问公子你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
徐凤年厚颜无耻道:“不凑巧,姓徐名凤年,与那浑蛋同名同姓,但却比他强上十万八千里,哪怕姑娘你说要做妾,我二话不说,立马锣鼓喧天八抬大轿地把你给抬回家。”
鱼幼薇终于转头正视徐凤年,只是这位双眸剪秋水的美人眼中并无太多惊喜雀跃,继续望向芭蕉,“晚了,我明天就要去楚州,那里是我的故乡,去了就不再回来。”
徐凤年惊呼出声。
鱼幼薇收回视线,凝视着相依为命的武媚娘,苦涩道:“后悔了吧,可世上哪有后悔药给我们吃。”
徐凤年默不作声,眉头紧皱。
鱼幼薇趴在石桌上,呢喃道:“世子殿下,你看,武媚娘在看墙头呢。”
徐凤年顺着白猫的视线,扭头看了眼不高的墙头,没什么风景,揉了揉脸颊道:“墙外行人听着墙里秋千上的佳人笑,叫无奈,可我都走进墙里了,你咋就偷偷出去,岂不是更让人无奈。”
鱼幼薇莞尔一笑,做了个俏皮鬼脸,“活该。”
徐凤年呆滞,与她相识,从未见过她活泼作态,以前的她总是恬静如水,古井无波,让徐凤年误认为泰山崩于眼前她都会不动声色,也一直不觉得她会真的去做一个富贵人家的美妾。
她是一株飘萍才最动人,若成了肥腴的庭院芭蕉,兴许就没有生气了。
徐凤年心中自己骂了一句该死的附庸风雅,尽跟大兵痞老爹学坏了。这老家伙专门在听潮亭放了一本自己撰写的《半生戎马记》,与兵法大家们的传世名著放在一起,无病呻吟,恬不知耻。
她双手捧着武媚娘,垂首问道:“凤年,最后给你舞剑一回,敢不敢看?”
徐凤年没来由生出一股豪情壮志,“有何不敢?”
鱼幼薇轻柔道:“世上可真没卖后悔药的。”
徐凤年笑道:“死也值得。”
一盏茶后,鱼幼薇走出来,风华绝美。她舞剑,走了至极的偏锋,红绫缠手,尾端系剑。
刹那间满院剑光。
上回舞剑请了一位琴姬操曲《骑马出凉州》,这一次只是由她亲自吟唱了一曲《望城头》,这首诗是西楚亡国后从上阴学宫流传出来,不求押韵,字字悲怆愤慨,被评点为当世“哀诗”榜首。
第二章西楚有女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先帝侍女三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大凰城上竖降旗,唯有佳人立墙头。十八万人齐解甲,举国无一是男儿!方才武媚娘在看墙头。
当年是谁在看那立于亡国城头上的佳人?
曲终。
长剑挟带一股肃杀之气疾速飞出,直刺徐凤年头颅。
她似乎听到了将死之人的那句“临终别言”:十指剥青葱,能不提剑,而只是与我手谈该多好。
那一瞬间,死士鱼幼薇纤手微微颤抖,可剑却已刺出。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这首《望城头》,是鱼幼薇父亲写给娘亲的诗,那时候父女两人被裹挟在难民潮流中,回望城头,只有一个纤弱身影。
父亲回到上阴学宫没多久便抑郁而终,真名鱼玄机的她便长途跋涉来到陵州,先学了最地道的凤州腔,然后做了三教九流中最不堪的妓女,所幸姿容出众,一开始就被有意无意培养成花魁,不需要做令她想到便作呕的皮肉生意。
然后,顺理成章遇到了寻花问柳的世子殿下,大部分时间只是手谈对弈,这个人屠的儿子,真不像他父亲啊,不会半点武功,好色,但不饥色,甚至一点不介意跟她说许多诗词——都是花钱跟士子们买来充门面的。
鱼玄机只是学了世人熟知的公孙氏剑舞皮毛,但自信足以杀死徐凤年,前提是房外不会站着北凉王府的鹰犬,整整五年时间,她都没能等到机会。
然后徐凤年消失了三年,再过半旬就是娘亲的忌日,鱼玄机准备什么都不管,去守墓一辈子,可他却回来了,而且没有贴身护卫在院门附近虎视眈眈,冥冥中自有天意吗?
她问过他的,敢不敢看剑舞。他说,死了也值。
刺杀世子殿下,大柱国徐骁最心疼的儿子,她肯定是必死的,天下没有谁做了这种事情能活下去。也好,黄泉路上有个伴,到时候他要打骂,就随他了。
鱼玄机不忍再看。
铿锵一声。
离徐凤年额头只差一寸的长剑断成两截,鱼玄机睁开眼,茫然恍惚,不知何时,院中多了一位白袍女子,连她都要赞叹一声美人。
刺杀失败了?
鱼玄机不知道是悲哀还是庆幸,手上还有一柄剑,本来就是用作自刎以逃过屈辱的,抬手准备一抹脖子,死了干净,可惜武媚娘就要成为野猫了。那个男人也说过大雪铺地的时候,站在王府听潮亭里,能看见最美的风光,最美是多美?
无须徐凤年出声,一心求死的鱼玄机就被桃花一般的“女子”单手捏住蝉翼剑刃,一拈就夺了过去,随手一抛,斜割去大片芭蕉。这还不够,一膝盖撞在鱼花魁腹部,让这样天见可怜的美人弓身如虾。
徐凤年本想嘀咕一句美人何苦为难美人,但见识到白狐儿脸的狠辣手法,识趣地闭嘴。继而看到失魂落魄的鱼幼薇,虽然笃定在这里死不了的徐凤年恨不得怒骂一声“臭婊子”,然后冲上去干脆利落地甩上十七八个大嘴巴子。
但默念小不忍则乱同床共枕大谋,呼出一口浊气,出了凉地四州,徐凤年是死比活着容易,可在凉地境内,死比活着就要难太多了。你们这帮过江之鲫一般的刺客,真把身兼大柱国和北凉王的老爹当作绣花枕头啊。
再者徐凤年这三年饱尝底层辛酸,心智成熟许多,当年只是费解鱼花魁莫名其妙杀气凛然的剑舞,这次他回到陵州不过是打定主意要以身犯险,确定一下鱼幼薇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是春药,那最好,扛回家行鱼水之欢。卖毒药,对不住了,也是扛过去,但下场嘛,一个憋了三年一肚子邪火的男人对付一个睡梦中都想扑倒的美娇娘,还能做啥?
唯一的意外,恐怕就是出手的是白狐儿脸,而非事先跟老爹说好的府上实力最高绝最霸道最牛气的高手,当然,看情况,白狐儿脸即便没那么高,也挺高的了。
徐凤年厚着脸皮道:“白狐儿脸,有没有让她失去抵抗的手法,点穴啊之类的?”
白狐儿脸点头道:“有更简单的。”
直接一记手刀砍在鱼花魁白皙的脖子上,敲晕了。
徐凤年僵硬着脸庞,跑过去探了探鼻息,确定不是香消玉殒后,得意冷笑一声。抬头一看,白狐儿脸已经没了踪影,不愧是高手风范。徐凤年将娇躯扛在肩上,就这样扛出了紫金楼。
这一天,陵州城便开始疯狂传扬,“世子殿下霸王硬上弓了鱼花魁”的消息。
陵州城内的膏粱纨绔们由衷叹服世子殿下的跋扈段位是顶天的,三年蛰伏,才回了陵州没几天,就把鱼花魁给亵渎了。
徐凤年把本名鱼玄机的蹩脚刺客扛回王府,后头跟着衣衫不整的李翰林。严池集不喜狎妓,方才只是正襟危坐与楼内言辞素雅的红倌清谈风月,看到凤哥儿在芭蕉院待了片刻便将鱼花魁给拎了出来,暗赞一声霸道。
到了府内,李翰林很审时度势地拉着严池集去逛白龙斋。
徐凤年将鱼幼薇摔到内室大床上,拿了一捧绸缎绑住手脚,还不放心,再捆了一层。
翻箱倒柜地找出李翰林纵横花场百试不爽的玉泥散,这比一般采花贼行走江湖必备的蒙汗药、软骨散之流要来得高级,女子服用后神志清醒,但体酥身软如一块暖玉,想要咬舌自尽很难,却不妨碍婉转呻吟。
放进酒杯溶化后,撬开鱼幼薇的嘴巴,倒进去,忙完了这些,徐凤年就一巴掌拍下去,粉嫩脸颊浮现一个鲜红五指印,没醒,徐凤年又甩了两个耳光,终于把鱼花魁给打醒。
鱼玄机睁开眼睛,不挣扎,不抗拒,随后又重新闭上眼睛,软软糯糯说了一句让徐凤年差点暴跳如雷的话,“世子殿下动作快一点,我就当被畜生咬了一口。”
徐凤年俯身抚摸着她被打红的冷清脸庞,如至爱情人一般怜惜道:“疼不疼?”
鱼玄机纹丝不动。徐凤年也就不故作姿态,拿起床上一本早就准备好的春宫图,绘于丝帛,配香艳词和狎昵语句。图画惟妙惟肖,掀开一幅,讲述如何把玩纤足,徐凤年摘去鱼玄机的袜子,动作不停,嘴上说着,“纤腴得中,长短合度,不可无一,不能有二,才是神品。幼薇,你的玉足摸起来可真舒服,深冬降至,以后就能帮我暖被窝了。这脚啊,春宫图上说兼有眉儿秀弯、手指尖、双峰圆润、唇色红艳以及私处隐秘的众家之长,你说我是玩弄半个时辰呢,还是一个时辰?”
鱼玄机有一双堪称神品的美足,她入行五年来,无须劳作,每日浸泡香浴,对身体每一寸都保养周到,因为徐凤年亵玩带来的本能紧张,脚背弯弓如一轮弧月。
徐凤年不愧是千金一诺,说亵玩一个时辰,就玩够了一个时辰,尤其当他伸出一根手指摩挲于鱼花魁两粒玉珠脚趾间,明显能感受到她的压抑和颤抖。
接下来攀缘而上,隔着鱼玄机最后一层贴身绒裤爱抚双腿,修长白嫩,耍剑耍得那么飘逸神采,美腿不出意料地充满了弹性,又折腾了半个时辰,接下来却不是扯掉兜肚“开门见山”,而是褪下自己衣物,侧卧在鱼玄机身旁,含住了她的耳垂。
美人已经香汗淋漓,泪眼蒙眬,紧咬着嘴唇,渗出血丝。
徐凤年在她耳畔轻声道:“《望城头》,剑舞,上阴学宫。顺藤摸瓜,我就不信凭借北凉王府的势力,揪不出你背后的身世秘密,到时候你一切在乎的东西,我都会摧毁,活人,就杀。死人,我也要刨坟。慢慢玩腻了你,就将你沉尸湖底,请武当山的老道做一场法事,让你做那冤魂野鬼,不得投胎。与我作对,这便是下场。”
鱼玄机满颊泪水。
徐凤年猛地张开五指握住她的胸脯,全无先前的温柔,鱼玄机一阵刺骨疼痛,徐凤年狰狞地微笑道:“我心好,卖你一次后悔药。你只要肯服侍我,直到你人老珠黄的那一天,我就答应你还是鱼幼薇,我不去管你是西楚旧臣的遗孤,还是江湖上被北凉铁骑践踏碾碎的乱民,我都不去追究。一切都安安好好,你能做我的一只金丝雀,这世上,还有比北凉王府更华丽的笼子吗?”
鱼玄机哽咽抽泣。
徐凤年冷不丁下猛药道:“记起来了,还有那只武媚娘,多讨喜的小东西,可怜可悲啊,马上就要变成野狗的嘴食。我这就起床,去芭蕉院抱起它,当着你的面剁烂,再丢给饥肠辘辘的野狗。”
鱼玄机晕厥过去。
徐凤年哑然,这就吓晕了?计划里还有更生猛的狠药没抖搂出来,意犹未尽啊。
徐凤年捏了两把红粉玉鸽,过瘾,只是鱼花魁死人一般直挺挺的,摸了几下,徐凤年就失了兴致,若只是漂亮的娇躯,徐凤年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想要多少有多少。
坐起身,穿好衣服,低头看了一眼昏睡中梨花带雨的鱼幼薇,徐凤年胸中的怨气和眼中的阴戾淡去了几分。一个傻闺女罢了,不稀奇,府上不就有一位太平公主吗?
徐凤年给脑袋搁在一只大红金钱蟒引枕的她盖上棉被,世子殿下心中对世间女子美貌气态有一杆秤,一百文即一两银是极致,六十文是中人之姿,只有上了八十文才能入徐凤年的法眼。
在他看来白狐儿脸抛开男人的身份,能有九十五文,本来想评一两银,但觉得不妥,得给自己留点念想。姜泥有九十文,但将来还能更漂亮些。
眼前鱼幼薇八十六文,跟他大姐差不多。府上过七十文的艳妇美婢不多,但也不少,只不过吃这类勾一勾手指头的窝边草,用世子殿下的术语就是“忒不是个技术活”,徐凤年不学武,不敢纵欲过度,精挑细选,宁缺毋滥,品格“高雅”。
第二章徐凤年忙活了两个时辰,吃了点存在精巧食盒的温热糕点,有了力气,坐在床边,又是一巴掌打醒鱼花魁,冷言冷语道:“想不想吃用武媚娘的肉做成的包子?”
鱼玄机终于沙哑地哭泣起来。
徐凤年翻白眼道:“骗你的。不妨跟你说实话,我要出气,至多跟你和你的家世过不去,等将你投了湖,武媚娘我帮你养着,一定白白胖胖。”
她愣愣望着徐凤年。
徐凤年冷笑道:“在床下,我何时骗过你?”
她委屈道:“此时你坐在床上。”
徐凤年恼羞成怒,霍然起身道:“驴操的,记打不记好的娘们,老子这就去把武媚娘剁成肉酱!”
刚起身,就听到鱼幼薇轻轻道:“我给你做奴,从今天起,我只是鱼幼薇。”
徐凤年转身凝视着神情死寂的鱼花魁,问道:“我能信你?”
她闭上眼睛哀苦道:“那你先杀了我,再去杀武媚娘。”
徐凤年犹豫了一下,松开她手脚的捆绑,然后离得远远的,“今天你先睡这里,明天帮你安排一个院子,算是做我的暖房侍妾,别奢望名分,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四处走动。”
她平静道:“我想武媚娘了。”
当晚,世子殿下就派人去紫金楼给鱼幼薇赎身,芭蕉院子除了一只白猫,什么物什都没捎回北凉王府。
月明星稀,两人缓缓走上听潮亭台基。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柱国徐骁和徐凤年招惹来的白狐儿脸。
因为逝世的王妃一生信佛,雄伟台基下有四方形佛塔一座,刻八瓣梅花须弥座,塔身为覆钵形,正中开一船形龛,内刻一佛结跏趺坐于莲台,神态庄严,刹基有石雕八金刚举托刹身。
这座建筑无疑是陵州城的风水所在,陵州缺水,北凉王徐骁便以人力扩湖为海,寓意“水笔”,听潮亭高耸巍峨,临水而建,聚集天地灵气和吸收日月精华。
主阁一楼檐下有三块横匾,正东为皇帝御赐“魁伟雄绝”九龙匾。
入阁前,大柱国轻笑道:“以救凤年一命换南宫先生入阁,怎么看都是我赚了。”
白狐儿脸神色如常,没有答话。
推开大门,大厅内一块巨幅汉白玉浮雕《敦煌飞仙》映入眼帘,画上衣袂飘摇的飞仙俱是与真人等高,连见多识广的白狐儿脸一时间都驻足失神。
微微驼背的北凉王徐骁呵呵一笑,介绍道:“这一楼西厅摆有天下间入门武学三万卷,不甚值钱的东西,我搜罗来不过是占个位置,加点家藏万卷书的书香气派。二楼是暗层,除了四千阴阳学纵横学孤本,还有四十九件天下奇兵利器,是我二女儿最爱待的地方。三楼有高深宝典秘籍两万卷,四楼暗层珍藏了一些奇石古玩,总被凤年骂铜臭得很。五楼六楼,便是那些个不惜犯险潜入王府的江湖豪客所图之物,再往上,相信寻常高手看也看不懂。至于顶楼,空无一物,南宫先生,若想登高远眺,可去山顶的白鹤楼一览风光。”
白狐儿脸听出大柱国话中含义,点了点头。
徐骁眯起眼睛笑道:“那我们直上五楼?”
白狐儿脸摇头,终于开口道:“上去以后可能就再也没兴趣看下面几楼的六万卷了。”
徐骁并不惊奇,哈哈一笑,独自走上楼梯,没入阴影。
腰悬绣冬、春雷两柄刀的白狐儿脸站在玉石屏风前,神采奕奕。
大柱国到了八楼,竹简古籍遍地散乱,一张紫檀长几,放着一盏昏黄飘摇的烛灯,几角搁有一只装酒的青葫芦,一条红绳系着葫芦口和一人的枯瘦手臂。
那人席地而坐,披头散发,一张脸惨白如雪,眉心一抹淡红,仔细一看,犹如一颗倒竖的丹凤眼。他一身麻衫,赤脚盘膝,下笔如飞。
大柱国徐骁捡起十几份竹简,整齐放好,这才有地方坐下,歉意道:“来得急,忘了带酒,回头让凤年补上。”
徐骁显然对怪人的沉默习以为常,自顾自道:“没有一位真正的超一品宗师级高手坐镇王府,我终归睡不安稳。希望这个南宫仆射不要让我失望。说来也怪,密探打听了半年时间,都没能挖出此人的根底,看来只能是北莽那边的人了。义山,你说他目前有几品实力?”
枯槁如鬼的男人开口,如一股子金石声,“从一品。阁内修行十年,可此下众生,此上无人。”
大柱国啧啧道:“凤年捡到宝了。”
病秧子男人拿起葫芦,倒了倒,没酒了,顿时索然无味,于是停笔,眼神呆滞。
徐骁站起身,抬头望着南面墙壁一幅《地仙图》,负手皱眉道:“义山,凤年不久便及冠,行冠礼,你赠一个表字吧。”
男子想了想,“徐凤年,字天狼。”
大柱国徐骁猛然放肆大笑,颇为自傲。
立冬过后小雪来,但小雪时节却无雪,这让最喜欢雪夜温酒读禁书的世子殿下很遗憾。
白狐儿脸已经在听潮亭一楼待了半旬,入定入魔,这份毅力让吃不了苦的徐凤年自惭形秽,但这不耽误徐凤年在王府上找乐子。
花魁鱼幼薇安定下来,住在一个一夜间被植入棠蕉两种植物的幽静院子,白猫武媚娘似乎很满意新窝,又胖了几分。
徐凤年给鱼幼薇送去了最上等的貂裘,最精美的食物,但始终没有再度临幸她的凝脂美玉,刻意生疏。那个圆滚滚的禄球儿说得对,养人跟养鹰是一个理儿,得慢慢调教,快了容易失去灵气,慢了就不乖巧。
府内人都熟知世子殿下喜欢独自泛舟游湖,每次到了湖中央,就丢下几样东西。天气暖和的时候,还会潜入湖中,好半天才浮出水面,约莫是世子生性近水。
今天,徐凤年又极有雅兴地做起了艄公,撑船到了湖心,自言自语了几句,将几块包裹好的热腾腾烤鹿肉系上一块石头,丢了下去。
然后就躺在小舟上,享受冬日的温煦阳光,昏昏欲睡过去,半睡半醒之间听到声音喊他,坐起身一看,岸边亭榭里站着一位身披华贵红裘衣裳的修长女子。
熟悉的苗条身影附近站着几位陌生人,她使劲招手,徐凤年一脸惊喜,划舟返回,跳进亭榭,结果被女子环腰抱住,香艳嘴唇啃咬了徐凤年一脸,一脸胭脂唇印的徐凤年亲昵地喊了一声姐。
这世上敢这么调戏世子殿下的,明摆着就只有大柱国长女徐脂虎了。
姐弟两个从小就关系极好,她出嫁前,徐凤年到了十二三岁还被她拉着同床共枕,如果说天下间北凉王徐骁是最护着徐凤年的,徐龙象是最听话的,那徐脂虎绝对是最宠溺徐凤年的。
一得到父王书信说弟弟回城,徐脂虎立即就马不停蹄地带着一群豪奴恶仆赶回娘家。
眼眶含泪的她捏了捏弟弟的脸颊,摸摸头,揉揉肩膀,还无所顾忌地重重拍了徐凤年的屁股一下,最后习惯性往弟弟裆部掏,徐凤年苦着脸道:“姐,这里好得很,就不需要检查了,有外人。这两位,谁啊?”
亭榭里除了慑于徐脂虎狠辣怪诞作风常年战战兢兢的女婢、嬷嬷,还有两位外来人士,都是风流俊彦。一个青衫仗剑,玉树临风。另一个魁梧雄壮,满脸的正气凛然。
徐脂虎嫣然一笑,指了指,娇笑道:“这位是清河崔氏的崔公子,剑术超群,路上姐姐遇见不开眼的流寇,是崔公子带领家兵驱散。这位是郑公子,行侠仗义,在关中一带极富侠名。都是姐姐的恩人。”
两人一起躬身拱手道:“见过世子殿下。”
徐凤年微笑道:“既然是姐姐的恩人,那便是本世子的恩人,可有想练的武学功法,这儿藏书颇丰,让人给你们拿几本出来。”
相貌清逸的崔公子眼神炙热,但掩饰很好,当下便推托过去。
游侠郑公子却打心眼里兴致缺缺。
徐凤年心中分别骂了句“矫情”和“缺心眼”,脸色却仍然热络,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客套话,徐脂虎不觉得乏味,反正在她眼中,弟弟便是最完美的,就是当年学马跌个狗吃屎的窘态也是极潇洒的。
徐凤年一招手,将姜泥使唤过来,让她领着两位公子去王府转悠,然后挥退所有下人,只留下好些年没见面的姐弟。
徐凤年不客气道:“姐,这崔公子皮囊是不错,但瞅着怎么都心术不正,跟我是一路货,你可别被骗钱骗色了。至于那个傻大个,要么就是真笨,要么就是城府深沉,也不是好鸟。你跟他们玩玩可以,别动真感情。”
徐脂虎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一下徐凤年的眉心,媚笑道:“姐姐还需要你小子来教诲?男人这东西,姐只要一瞥,就知道他裤裆里的鸟是大是小、是好是坏。”
徐凤年握住姐姐的手,拿起一颗贡品黄柑,剥开,姐弟俩一人一半,徐凤年丢进嘴一瓣,嘿嘿道:“姐好像身子骨丰腴了些,这样就好,要是吃苦瘦了,我可就要去江南道大开杀戒喽。”
徐脂虎突然没个征兆地就泣不成声起来,徐凤年还以为姐姐在那边受了欺负,咬牙切齿道:“姐,你说,谁惹你不高兴,我带人抄家伙杀过去!”
徐脂虎抹了抹泪水,好久才止住哭声,拉起徐凤年的手,看着手心和指尖的老茧,又哽咽起来,“姐知道你这三年游历不容易,以前的你哪可能乐意将一整瓣柑橘囫囵吞下,便是姐姐肯撕掉橘丝,你也未必肯吃。姐姐衣食无忧,能吃什么苦?就算是个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的无德寡妇,对姐姐来说,不过是挠痒的碎嘴罢了。可你三年游历,徒步辗转数千里,姐姐想都不敢想,狠心的爹呢!我要找他算账去!他若不疼你,你随姐姐去江南道,那儿富饶,姑娘也俏。”
徐凤年做了个猪头鬼脸,惹得姐姐一笑,这才哈哈道:“姐,我可不是孩子了。”
徐脂虎一把搂过徐凤年,把他的脑袋按在整个江南道男人都垂涎的丰满胸脯上,哼哼道:“不是孩子了,也可以跟姐一起睡,今晚你别想逃。”
徐凤年一脸没几分真诚地害羞道:“姐,有伤风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