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泼墨一样的黑。大雨滂沱,满地落叶。
大雨中,一个白色的身影跌跌撞撞。白色的长裙下,怵目惊心的红色顺着腿流到脚跟,落到地上,便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
疼痛感强烈得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不安地摸住自己的腹部,恐惧在心底升腾弥漫。这样的出血是小产的征兆,孩子,孩子……可以保得住吗?
脚步灌了铅似的沉重,不远处的别墅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近在眼前,却恍如远在天涯。咬着牙,举步维艰,她还是撑着到了“落樱园”前,艰难地按下门铃。
“谁啊……三更半夜的……”打哈欠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几度,妇人慌忙地跑到女孩面前,惊声叫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果妈……我找……墨年泽……麻……麻烦你……快一点……”
“……好……好……小姐,我现在……现在就去……”果妈慌张地抹了抹眼泪,正转身,便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这么晚了,是谁?”
“墨少爷……是小姐,小姐她……”
男人的目光顺着果妈的视线淡淡望去,几秒,他撑着伞朝着苍白的女人走去。
“这么晚,有事?”他神色淡漠地打量着黑暗中无助的小脸,几分不耐。
“……求你救救孩子……送……送我上医院……求你……”
身体支撑不住地下滑,她紧紧地握住了栏杆,男人也随之蹲下身子,目光淡然地扫过她腿上流下的血,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低低开口:“想救孩子是吗?……”
她猛地点头,眼底是闪着那样强烈的希翼:“求你……救救他……要我做什么……都……都可……”
“如果你能让流云活过来。”他打断她的话,冰眸如刀,简单的几个字,生生地将她的心一点点撕碎,鲜血淋漓的痛。
滚烫的液体混合着雨水滚落,她苍白的手指抓紧了冰冷的铁栏,痛苦地望进他燃着烈焰的黑瞳。缓缓摇头,喉间却疼痛得出不了声。
“说不出话了是吗?”男人冷笑,“一命偿一命,这世界向来公平得很。曲流萤……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做什么小动作?你不过是来替你哥哥偿债的!所有的后果不是你可以承担得起的……”
“我没有做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她痛声嘶喊,目光凄然,“求求你……救救孩子,那也是墨家的骨肉……孩子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他有什么错呢……他有什么错……”
“有。”他甩开她的下巴,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淡淡地勾唇,一字一顿,“他的错,就在遇到了你这样一个恶毒的母亲。你,曲流萤,根本就不配拥有一个孩子。”
咯噔一声,有什么弦在心底绷断的声音,不是不知道会遇到怎样的嘲弄屈辱,而是……
他怎么可以这么说?怎么可以?墨年泽……从他进驻到她的生命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伤害,预谋的伤害。她不曾抱怨过什么,只因为,那是曲家的债,而她,是曲家的人……
她把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她埋葬了自己所有的自由,她让自己像一个没有心的人那样悲哀地活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有阴谋降临在她这样的人身上,百口莫辩的抓狂,心如死灰的冷寂……
“果妈,关门。”冷入骨髓的声音,那挺拔的身影已经迈开步去。
“墨年泽!”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量站起身子,尖锐的声音已经颤抖得变了声调,他的脚步顿了顿,却并未回过头来。
“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恨你……”
“恨我是吗?”他转过头,云淡风轻地微笑,“你的感受,从来就跟我无关。”
依然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轻轻松松将她打入地狱。泪水决堤,看着他绝情的背影跟果妈无奈哀伤的眼神同时在门缝里消失,心直直下坠,落入冰窟。
温热的液体更加汹涌地流下,小腹疼痛加剧,她却艰难地迈开脚步,每一步,都是他绝然的脸冷情的眸……
“墨年泽……你会后悔的……”她颤抖着唇,声音在倾盆大雨中消散而去。身下的血淌得厉害,那个只在她腹中孕育了才几个月的小生命,就这样消逝了吗……
孩子,孩子……
她忽地惊恐地望着身下的血水,想要从地上抓住些什么,却是什么都抓不住了。
终究,是她天真了……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报复;而现在……
她不仅是那个偿债的人,也是那个负罪的人……
够了,真的够了……
生命已经逝去,那样鲜活的生命……哥哥的,孩子的……
当生命中最后一丝希望被抽走,如死灰的心,会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墨年泽,世间再大的罪孽,也莫过于用生命偿还。这样,够了吗?
所有的所有,在这个生命流逝的那一刻,便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