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热闹庆贺,而江家饭桌上,儿女们却是面面相觑。
苏美珍收回视线,看向大圆桌上逃避她眼神的儿女们,浑浊的双眸难掩伤感。
她的脑袋里面有三四根血管堵塞压迫了神经,导致手脚酸麻,嘴角歪斜,口吐不清,口水也毫无知觉的流出。
现在症状属于中度,只要住院治疗不至于瘫痪在床,加上吃药疏通,还能活很多年。
说来也怪她自己,要不是早早将房子给老大,退休金给了老四,也不至于看个病还要看儿女脸色。
“大哥你是长子,爸妈老房子拆迁的钱也都给了你,现在妈病了,你不拿钱是想让妈等死?从小到大咱家钱和房子你得到的最多,啥便宜都让你占了,现在让我当冤大头?门都没有。”
老四江安福将酒杯重重砸在饭桌上,站起身,指着老大江安邦。
老大江安邦眼神轻蔑,不屑一笑,“咱妈的钱你也没少花,当初妈退休金给你,我可没说啥!你少得了便宜就卖乖。”
老小江秀香瞅了瞅大哥,又看了看四哥,嘲讽道:“真是咱妈的好儿子们。”
微微停顿,不慌不忙说:“咱妈当初可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妈的钱没给我,看病的事情也少找我。”
这话一出,江家几个儿媳自然不乐意,首当其冲的就是老大江安邦的妻子王慧萍。
“小妹,是咱妈没养你还是咋的?妈养你大,你养她老,就算家产给当儿子的分了,这看病拿钱你也跑不掉。”
江秀香摊了摊手,“反正我没钱。”
她是打定主意不拿钱,反正最后赖着赖着就黄摊子了。
“小妹你咋这么无赖,这可是大家的妈,又不是我家安邦一个人的?”
王慧萍对这个油盐不进的小妹真是没办法,总不能让她去抢钱。
可脑梗不是一次性能治好的,需要长期拿钱治疗,一笔笔算下来,还不得给她们这小家折腾散架了。
她又看向装鹌鹑的二弟妹沈招娣,老二都不在了,本来就是半路夫妻,更不能拿钱了。
至于老四媳妇刘晓燕,漫不经心吹着指甲,丝毫不将吵闹当回事。
王慧萍迫不及待道:“老四媳妇,你开服装店能没钱?”
“都压到货里面了,我这心脏不舒服,还有老四腰疼,都舍不得去医院看,我要是有钱二话不说,就是自己不看病,也要给咱妈看病。”
大儿媳王慧萍面露讽刺,好话谁不会说,还不是不拿钱。
她不甘心有看向缩着脑袋不说话的江家三女儿江秀红。
“老三,咱妈的事情你也表表态。”
江秀红攥着手指,声音极小,“我,我家没钱。”
其他人说没钱多少是卖惨,她是真穷,男人下岗之后就打零工,她也没正式工作,连给儿子娶媳妇的钱都没有。
王慧萍恨铁不成钢的掐了一把江秀红,“你没钱,你家婆家拆迁款大几十万,还能没钱?人命关天,你管你婆婆借,等咱妈好了,她还能捡破烂,咋样都能还上。”
其他人一听都认为是个好主意,纷纷点头。
老四媳妇刘晓燕赞同不已,“咱妈又不是摊床上动不了了,捡破烂有手有脚就行,就这么说定了,老三去借钱。”
江秀红急得额头冒汗,蹦起来,连连摇头。
“我婆婆养老钱,谁都借不出来,不过我可以负责咱妈吃饭,每天给咱妈做好了送去。”
“做饭谁不会啊?老三,不是我这个当大哥的说你,你给老陈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连借钱都这么费劲,你还过个啥?就这么说定了,你去送饭和借钱。”
老大江安邦随口就将事情安排出去了。
江秀红看向苏美珍,“妈我......”
苏美珍摇摇头,心里清楚,老三婆婆肯定不会借钱,俩人年轻时住同一个大杂院就不对付,老了连儿女都指望不上,还指望死对头?
可怜她家老三了,脾气软乎,没少被婆婆磋磨,可惜说了不算。
她看了看吵得面红耳赤的儿女们,说来说去,有钱的不想拿,没钱的老三,想拿还没有。
“我......回了。”
她嘴巴歪歪,吐字也不清楚,扶着桌子站起来,佝偻着背慢腾腾朝着门口挪动。
这些儿女们分钱的时候争先恐后说给她养老,真有养老这一天,全都当她是个累赘。
人老了,又没钱,活着也是遭人嫌弃。
刚走到门口就碰到回来的大孙子江耀祖,大孙子可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大孙......”
她一说话,透明津液从嘴角一连串流出,滴滴哒哒落在地板。
江耀祖后退一步,面露嫌弃,“奶,你也太恶心了。”
苏美珍却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奥特曼手办,强塞进江耀祖手里,“给。”
江耀祖看着手办上面闪着透明水光,还掉漆了,直接扔到了地上。
“在哪弄的破烂货,我才不要。”
“奶,你下次捡破烂别去我们学校附近,我同学知道你是我奶,都笑话我,丢死人了。”
苏美珍却没说话,低头盯着地上砸碎的的零件,手指止不住颤抖。
这可是她捡了半年垃圾,省吃俭用才攒钱买的,没想到竟这么遭人嫌弃。
她的心如坠入冰窟,地上零七八碎的手办,就像此刻的她一样。
外面冰天雪地,苏美珍站在雪中,仰头看着天空一朵朵烟花绚烂绽放。
老一辈都说养儿防老,她也偏心了儿子们一辈子,一碗水从没端平。
没想到晚年却没钱看病,就连疼爱到大的孙子都嫌弃她。
人老了,活着都是累赘。
酸麻的身体渐渐没了知觉,争强好胜又偏心的苏美珍倒在雪地,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