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发纠缠在案上,他那身织金妆花的飞鱼服也被压在身下。
「阿鲤,我这几个人的工钱给我结一下吧?停船费,袒胸露乳精神损失费……」
我的师兄花鲢进来时,就看见那个清冷自持,拒人千里之外的锦衣卫统领楚清河与我长发纠缠在一起,华服瘫软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旖旎桃花。
花鲢看看我。
花鲢看看楚清河。
「……现在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
说好了人回去了我就过来收账,现在人走了,你把狗骗进来杀?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先出去。」师兄识趣地退了出去。
「不需要!」我与清河异口同声。
清河只低头为我挽发,铜镜里他不敢看我,表情有几分慌乱。
「不认账了?」我似乎更像那个一夜风流的浪荡子。
「……认的。」他轻轻捉住了我的手,「只是今后,不要去偷东西了。」
「为什么?」一定要说许多圣人大道理,我明知故问。
「我怕有一日我护不住你。」
我答应了楚清河不去做这种拿来的活计,直到西域的圣女进京。
就出现了开始的那一幕,楚清河将我堵在清水居,盘问这粉璎珞是不是被我截了胡。
这一串粉璎珞我是看不上眼的,放清水居池塘当个养鱼的摆件我都嫌它寒酸。
我只是不喜欢那个圣女夜郎自大,居高临下地将璎珞赐给楚清河,还笑问楚清河是否见过这般宝物。
我气不过,我要让她见识一下。
于是我掏出了一串更大的,趁夜色悄悄放到她的首饰盒里。
至于那串粉璎珞,还没想好怎么处理,楚清河就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清水居,将我堵在床上。
慌乱中我把璎珞塞到了肚兜里。
我以为已经被我蒙混过关,谁知晚上又被楚清河杀了个回马枪。
「真的不是你?」
「不是。」
见楚清河将信将疑的表情,我急了。
「你干嘛怀疑我!干嘛那个什么圣女丢了璎珞就来找我!你是不是想捉了我去圣女面前邀功。」我抬起头,一双眼睛已经泪光点点。
楚清河急了,他想牵我的手,却被我甩开。
无奈之下,他一把拉过我,将我拥入怀中。
花鲢在楚清河背后对我比起一个大拇指,满脸钦佩:高,实在是高。
如果他下午没听见我抱怨璎珞藏在肚兜里太硌人,这佩服的表情还有三分可信。
「对不起,阿鲤,我不应该怀疑你。」他的眼中满是歉意,「只是现场多了一串鸽血红宝石手串,我曾见你戴过的。」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这家伙什么时候对我戴过什么穿过什么这么上心?
「下次不要这样了。」不过打消了疑虑就好,我垂下眼,茶言茶语道,「你这样我好难过。」
「对不起。」楚清河满是歉疚,「我不该对你生疑,你明明都答应我了,怎么可能再去做这种事。」
我不敢去看他愧疚的眼神,只想着:现在承认还来得及吗。
应该是来不及了。
于是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又一次溜进了圣女房间,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东西还回去。
却被埋伏在此的锦衣卫们抓个正着。
来人很多,楚清河却不在其中。
我被反绑着丢进锦衣卫私牢里,等着明日审问。
牢房里血迹斑斑的刑具,每一件都在告诉我,如果没有楚清河,这些刑具早就问候了我多少遍。
墙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牢内又湿,我才发现初夏的晚上也会冷的人发抖。
……
「好冷,又好渴。」我迈着步子努力跟上爹的背影。
「快跟上,不然你就死在这里吧。」
前头那个男人抱着弟弟,牵着哥哥,我与姐姐们努力迈着步子跟在后头。
「爹,饿了。」弟弟的脸垮了下来。
「吃吧,吃吧。」男人小心翼翼地解下包袱,里面装着三块草稞粗窝头,他掰下一半递给弟弟。
「阿爹……我也饿……」大姐看着弟弟,又渴望地看看爹,咽了口口水。
「赔钱玩意儿!整天伸着脖子浪叫什么饿!」男人呵斥大姐,他此刻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给她一个巴掌。
独我没有说话。
「你和你幺妹学学。」男人很满意我一言不发,奖赏性地丢给我一块。
「谢谢爹。」我跪在地上,饿的眼前发黑,仍然在烈日下的泥地上给这个男人重重磕了个头。
见我这般乖巧,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偷偷将那块比手指粗不了多少的干粮塞给姐姐。
姐姐很开心,那张枯黄黑瘦的脸笑起来,难看极了。
「到前面的镇子,就好过些了。」男人安慰哥哥。
前面无数逃难的灾民们在讨价还价,卖儿鬻女。
我抬头看看烈日,骄阳似火,看的我眼前一阵眩目,我重重地栽倒在泥潭里。
泥潭死死拉着我下沉,我觉得浑身刺骨冰冷。
「小幺,快跑呀。」
「小幺,快藏好呀,娘亲一会就去抓你。」
当男人回家时,娘亲总笑着将我撵出去,要我躲好,一会她来找我。
我总嘲笑娘亲笨,找我一定费了很大功夫,不然怎么摔得鼻青脸肿。
直到我趴在窗边看到男人抄起凳子烛台往她头上脸上砸,骂她是不要脸的肚皮婆娘。
后来我才明白肚皮婆娘是典妻,是丈夫将妻子租给别人生娃娃。
后来娘亲久久不来,我趴在窗上才看见娘亲倒在血泊里,她冲我张张嘴,她已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可是我看懂了。
她说:小幺,快跑呀。
「治不好了,跟着也是拖累,吃棵断肠草,早托生富人吧。」
能吃的草根都被挖尽了,不能吃的只有断肠草,成片地在残阳中瑟瑟。
发烧的三姐吃上断肠草,死了。
枯瘦的二姐值半个馕饼,卖了。
男人舍不得,与人伢子讨价还价,才将我和大姐卖了个好价钱。
师父将两头大鲤鱼递给人伢子。
我将两条鲤鱼放在乱葬岗中一棵歪脖子树下,树下男人在尸堆里挣扎,眼睛里满是惊恐,就像当初窗边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