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留恋,我未多看他一眼,用力甩开他的手。
离开陆府的第三日,我在家中昏厥过去。
这早在我的预料之中,自两个月前被诊断出患有不治之症,那时辰儿尚在,我一直在积极寻医问药,拿到诊断时,我曾向陆绎安透露过自己的病情。
可对上的只有他的冷眼,他对我早已恨之入骨,我醒悟得太晚。
我原打算待病愈后,带着辰儿离开陆府。
如今看来,是我要去寻辰儿了。
那日,我未曾说明的是,辰儿是因我疼痛难忍晕倒,才跑出府去寻陆绎安的,五岁的孩子还不懂得如何请大夫,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爹爹。
兜兜转转,我怎么也没想到,在生命的尽头,睁眼所见之人竟会是郑明远。
读书时郑明远与我同窗,他家境清贫,却学识渊博,一心扑在医书上,与陆绎安那样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人相反。
9.
往昔陆绎安说他装清高,让我远离他,我替他辩解过,陆绎安骂我胳膊肘往外拐。
我早知他立志悬壶济世,亦信他医术必成,却未料自己竟成为他学成归来后首位求诊之人。
他穿着他身着青衫,立于榻前,神态自若,更显出我的落魄与悲凉。
这般景象让我想起同窗时,他总是嫌弃地看着我,然后说:“苏婉柔,你功课这般差,怎还睡得这般香?”
那时我总是撇撇眉说:“绎安哥会娶我的,他说我不必那般刻苦。”
每当我这般说,郑明远的神情总是很是复杂,如今回想,我总算明白他心中所想了。
依靠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下场总是凄惨的。
这不,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可不管如何,郑明远将我救活了,我抬起插着银针的手,弯了弯僵硬的手指,朝他扯出一抹笑,“有劳郑大夫了。”
郑明远兴许是不想与我多言,就唤了一个婢女来照料我。
我是被邻里送来的,药钱还未交清,婢女询问家中亲眷的住处,我笑嘻嘻道:“无父无母,无亲无故。”
婢女同情不已,施针的手都轻了许多,“大夫说要我好好伺候小姐。”
我无力地穿上自己的旧衣裳,从陆府离开时,我什么都未带走,毕竟那些东西不属于我,我怕陆绎安寻来让我归还。
我实在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了。
旧衣裳是多年前的,不御寒,袖口起了毛边,看着实在不怎么体面,我缩了缩手站起身来:“不必了,我不过是乏累晕倒,身子骨好得很。”
在陆府,除了陆老爷,无人看得起我,他们都知晓我寄人篱下,算计着攀上了陆绎安,这才坐上了陆家少夫人的位置。
因而这些年,我未曾享受过陆家少夫人应有的待遇与夫君的爱重,反倒活得不如一个丫鬟。
心理与身体,都练就了铜皮铁骨。
婢女将信将疑,毕竟我的面色,比隔壁的重症患者好不到哪里去。
当然了,我可是患的不治之症,只不过这是个秘密。
辰儿在时需要我保护他,我私下跑了很多医馆去寻医问药,疼得满地打滚,呕吐不止。
10.
我捂着腹部,步履艰难地离开医馆,朦胧中似乎瞥见了陆绎安的身影。他身着我为他缝制的锦袍,怀中却搂着另一位女子。
此刻,我多希望眼前再模糊些,好让我看不到沈清雅颈间那条,我亲手织就的围巾。
那条围巾随他离去后,我问过许多次,他只说不记得了。
原来是赠与了沈清雅。
他本可将其弃之如敝履,却选择了这般羞辱我的方式。
我并不感到意外,反倒有种如释重负之感。或许就在那一瞬,陆绎安耗尽了我对他最后一丝爱意与亏欠,连同辰儿的死,一并葬送了。
黄粱一梦,我婚内丧子,一无所有;他新人在侧,得偿所愿。
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我想起这些年来,我亲手缝制的绣花鞋,被沈清雅拿去当脚垫;他父亲忌日,我守到三更,却在沈清雅的好友处听闻一句“你总是这般让人心疼”。就连我一针一线绣好的香囊,都挂在了沈清雅的腰间。
那是我娘亲教我的绣法,是我第一次绣工,送给陆绎安时,我忐忑地想要得到他一个笑容,可终是未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