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时院门有行李几件,主角已经来了。
听到我的动静,顾时声嘴角还漾着笑意,
“怎么回来这么晚,江忆都等饿了。”
他伸手来接我的篮子,却在看到空空如也的竹篮时脸色一黑。
“你没买?你这样让江忆吃什么?陆荀,你是不是故意的?”
篮子被掷到菜地里,
我用尽毕生力气压下内心的苦楚与怨意,
“顾时声,我没那么贱。”
照顾你们是因为爱,照顾江忆算什么?
我不是佣人。
他皱眉:
“不就是让你做顿饭吗?江忆远道而来,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我指着那堆行李,声音颤抖,
“那她吃完饭之后呢?之后要去哪?”
顾时声张阖着嘴唇,声音弱了下去,
“我邀请江忆体验一下这里的生活,就小住个几天,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如果连这都要在意,那可真是......妇人肚量。”
我推开他,径直往屋子里走去。
江忆和顾念忆正聊得开怀不已,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
见我来,她站了起,“荀姐好......初次见面,我叫江忆。”
我以为我见到江忆,会是歇斯底里,会是怒不可遏。
结果确是出其冷静。
到底是六十多岁的灵魂啊。
上辈子江忆未曾出现在我的生活,是顾时声对她念念不忘。
可我不是圣人,做不到对她有好脸色。
我略过江忆,直至将自己反锁在屋内,才能重新大口呼吸。
“妈!饭呢!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顾念忆不耐烦地敲着门,最后颇有意见地踢了一脚。
我听见顾时声说:“你妈她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三个出去吃。”
三人吵嚷的声音渐渐远去。
有风自窗沿吹进,拂过眼角,我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一场痛哭,割舍了前世与今生。
此番风雨过后,我是陆荀,不再是谁的母亲,谁的妻子。
我决然站起,将家中值钱的物什一一清点。
口袋里还有一张上午买的车票。
几天后,制衣厂转让流程走完,就是我离开的时候。
......
镇上有人匆匆来告,顾时声三人因为饭钱不够被扣在餐馆了。
他为了在江忆面前充面子,点了些洋酒。
等我赶到时,他面色青红交加。
顾念忆见到我,忙拽着我袖子,“妈,你快来付钱,爸的钱不够。”
顾时声并不管账,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家中支出一应在我手。
我缓缓抽出手,拔高音量,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做活,为了支持你爸作诗写书,早就入不敷出了。”
说完抹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周围人一听,这还得了,纷纷指责顾时声是个不务实事的男人。
读书人面子薄,顾时声脸色难看的不像话,
小声道:“阿荀,你先垫付一下,江忆和女儿还在这,别这样。”
江忆缩在后面,显然没想到会发生这种囧事。
我向老板提议赊账,之后账务由顾时声自理。
哪知顾时声宁愿咬碎牙齿往肚里咽,也要维持自己高尚的文人风骨。
他摘下手中银戒,
“这个先押在这,我日后自会赎回。”
我眼神定在戒子上,眼眶泛起细密痒意。
这银戒是我和他结婚时的纪念,也是当年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他就这么押了?
也罢,两辈子的情与恨,至此彻底湮灭。
我转身离去。
顾时声忙追上,“阿荀,我日后会赎回来的,你别生气。”
我没忍住嗤笑一声,“赎回?顾时声,你拿什么赎?是拿你写的诗还是文章?”
他眼神暗了下来,一顿教育输出,
“陆荀,你非要这么羞辱我吗?你知不知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唯有文与才不可弃之如敝屣。”
我停住脚步,笑道:
“抱歉,我是个只会经营算计的生意人,听不懂。”
然后回头看向远远跟着的江忆和顾念忆,“你去找懂你的人去吧。”
顾时声当场哑然。
不管他黑的和锅灰一样的脸色,我自顾自回了家。
翌日,顾时声为了在江忆面前找回面子,主动带她去我的制衣厂,挑了几件样式不错的衣裳。
我不动声色地拢了拢怀中的转让合同,让小同志按市场价记下他们的花销。
不急,之后自会有新的东家找他们讨要。
制衣厂的最后一笔钱款到手后,我收拾好行李,只待明天出发。
顾时声看见大包小包,问我,“你这是要去哪?”
我含糊:“出去一趟。”
他扶额苦笑道:
“还是阿荀周到,知道明天是我的生日,行李都帮大家收拾好了。”
“也好,咱们一家四口整整齐齐,一起出去玩一趟。”
我有些惊讶于他的自信。
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一家四口?”
他笃定我会为他妥协,“是呀,我和念忆早就把江忆当作我们一家人了。”
“你放心,只是当作家人,不会有其它什么。”
正说着,江忆从外面跑进来,年近三十,却总是一副少女的天真,
“顾哥哥,我给你准备了生辰礼,你快看看!”
她捧着一块更大的心形石头递给顾时声。
顾时声脸上欣喜不已,
“呀,江忆有心了,这样不花钱又有意义的礼物再合适不过了。”
江忆蓦地拔高音量,煞有介事看向我,
“顾哥哥视金钱如粪土,这般如梅如竹的风骨岂瞧得上身外之物。”
我听不懂他们文邹邹的话,自顾自地磕着葵花籽。
他们不稀罕身外之物,所以从明天起,家里一个子都不会留下,免得碍他们眼。
顾时声小心翼翼收好心形石头,冲我道:
“记得今天先把我的新衣裳洗好晾干,明天我要穿它。”
我纳闷:“什么新衣裳?”
他身体有一瞬的僵硬,“你没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