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鬼谷派谋士,因有谋定天下之功被册封为东宫太子妃。
可成婚七年,京城无人不知太子殿下只爱救风尘。
这日,楚怀瑾又从青楼抬回一位貌美歌姬。
我习以为常,依旧大着肚子跪在地上,反复擦拭着殿前的琉璃砖。
可清理兽圈时,那歌姬却故意放出恶犬,将我拖行数十米远。
我的整条手臂被生生扯下,下身也开始不停出血。
可楚怀瑾却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怎么,和人炫耀自己怀孕已经不能满足你了吗,开始来兽圈和这些畜牲炫耀了?生怕没人知道你是太子妃?”
“我告诉你,自从你爹害死婉儿那天起,你在我眼里就已经连条狗都不如了。”
“现在喂了狗正好。”
他打横抱起歌姬向寝殿走去,下人畏惧他的权势,无人敢上来扶我。
直到贴身侍女寻到我时,我的断臂早已被恶犬吞吃干净,孩子也殒命腹中。
我强忍剧痛,踉跄着走了十里路,跪伏在皇上面前,血脚印从宫外一直蔓延到养心殿。
“请父皇下一道和离旨意吧,七年之期已满,我也该回山了。”
1
皇上叹息一声:“朕还以为你怀上皇孙,瑾儿就会放下过去。”
“不曾想,他竟对你爹害死婉儿的事如此耿耿于怀,全报复在你身上。”
“宋清雪,当年婉儿任性嫁给了敌国将军,朕为了保全皇家颜面,对外说她死于你爹之手,你全家背了这么多年罪名,你对朕是否心有怨怼?”
我麻木地将头磕在地上,左臂染血的袖管空荡荡垂在身侧:“皇上,谋士以身入局,为君分忧,是我宋家之幸。”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求皇上开恩,放儿臣回山隐居。”
动作之大,股股热流又从下身涌出,把殿内的金丝地毯染得通红。
向来无情的帝王面露不忍,命人去传太医,又差人传楚怀瑾进宫问话。
去传唤的宫人回来后面露难色:“太子他…他说太子妃若是死了,直接扔在乱葬岗就行,不必再回他了。现下他正陪着青桃姑娘在御湖游船。”
“他还让奴婢带回一文钱,说是给太子妃的买命钱。”
楚怀瑾羞辱的意味不言而喻。
这时太医也诊治完毕:“回皇上,太子妃天生体弱,又常年少食多劳伤了根本,此生恐怕再不能有孕了。”
“加上太子妃一路步行进宫,挪动之下伤势更加严重,否则孩子说不定…”
我把仅剩的右手抚在干瘪的小腹上,苦笑不已。
东宫七年,我每日都要在楚怀瑾的命令下做许多粗活,连最低级的洒扫侍女都比我体面。
这种时候他又怎么可能允许我用马车呢?
“求父皇下旨允我和离。”
许是我的模样太过凄惨,皇帝沉默片刻后开口:“当年若不是你的纵横捭阖之术,我大燕早已亡国。”
“朕不忍苛待功臣,你伤势太重,先留在宫里调养一阵子,朕会为你安排最好的太医令。
“谢主隆恩,可太子妃还要回去打扫马厩,东宫上下事务繁多,太子妃不便留在宫中。”
楚怀瑾的心腹毫无惶恐之心,不等宫人通禀便径直推开殿门走了进来。
他敷衍地磕了个头便继续说道:
“太子交代过,青桃姑娘是他此生挚爱,断不能受一点委屈。”
“七日后太子要与青桃姑娘大婚,太子妃需把整个东宫擦拭干净,千万别误了吉时,否则谁都吃罪不起。”
说完他行了个礼退出殿外,和楚怀瑾一样,一眼都没看跪伏在地的我。
皇上气得把手中白玉茶盏重重摔在地上:“胡闹!一个青楼贱妾也配大婚,我皇家颜面都被他丢尽了!”
“罢了,本以为凭你的八面玲珑,早晚会让怀瑾心悦,可如今…大概是朕错了。”
“七日后,和离的圣旨会送到东宫,朕还你自由。”
“只是…婉儿毕竟有皇室血脉,朕不能让天下人耻笑她…”
我连忙把头重重磕在地上:“父皇放心,婉儿姑娘并未死于我爹之手,而是嫁与敌国将军的事,儿臣会永远烂在肚子里。”
皇上这才松了口气,从暗格里取出我母亲的亲笔书信交给我。
“七日后,你母亲和弟弟会在城外桃花坞等你。”
看着娘报平安的信笺,我终于忍耐不住,哭出声来。
母亲,弟弟,我们终于能离开这座吃人的皇城了。
七年前,敌国铁骑来犯,所到之处尸骨遍野,无人生还。
身为国师,爹屡献奇策,配合当时还是晋王的楚怀瑾冲杀陷阵,终于保住了燕国根本。
可就在这时,他的青梅竹马婉儿公主却对投降的敌国将军一见钟情。
她趁夜色与那将军私奔,还顺带放走许多敌国俘虏。
皇帝怕楚怀瑾受不住心上人的背叛,又忌惮我爹胜天半子心思深沉。
半真半假之下,我爹被处死,顺带背上了意淫公主虐杀皇族的罪名。
娘和弟弟被皇帝软禁起来,我则被当成棋子困了七年。
楚怀瑾得知我要以爹爹军功换太子妃之位后,他并没有抗拒。
反而彬彬有礼,对我十分尊重。
甚至在我生病时,他曾从山底一步一跪去山顶的国寺为我求来平安签。
我内心感动,不分昼夜学习各种宫规,不想让他丢脸。
后来九子夺嫡,楚怀瑾每天都深陷权势斗争中,我就每日凌晨起来泡在书房,翻遍兵书,费尽心机保他登上太子之位。
楚怀瑾把我轻轻拥入怀中,眉眼温柔:“清雪,你是我的解语花。”
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觅得良婿。
可在寒冬飞雪时,他却命人按着仅着单衫的我在雪中跪了七天七夜。
而他自己却轻轻为舞姬揉着冻红的脚,眼神中满是怜惜。
我狼狈心碎,哭着问他缘由。
楚怀瑾却看都没看我一眼:“为什么?你爹在雪中凌虐婉儿的时候,婉儿没问为什么吗?”
跟着无尽欺辱一起砸下来的,还有夏婉的一封绝笔信。
里面每个字都用鲜血书写,说的都是爹爹如何在飞雪飘零之日羞辱她。
楚怀瑾从此再也没踏进过我的寝殿。
每一日,都有青楼娘子被赎回东宫。
楚怀瑾逼着我守在他们房门前听他们欢好,让我为这些青楼女子跪着敬茶。
还让我做东宫里最繁重劳累的杂活,每日从天不亮干到深夜,只有一个馒头果腹。
七年时间,我早已麻木。
我心中念着母亲和弟弟,以为只要熬过最后时日就好。
可没想到,楚怀瑾在一次酒醉后误入我房中,和我有了骨肉。
楚怀瑾知道后,免去了我所有的杂活,让我每日躺着安心养胎。
“你既有了我的骨肉,我便不会再苛待你。”
那日起,他再也没有和青楼女子厮混过,还隔三差五为我送来安胎药。
我以为我的厄运会随着这个孩子的到来消失。
然而,夏婉的贴身侍女却忽然来了东宫。
2
侍女说夏婉当年没有死,
是我找人去不能生育的夏婉面前,炫耀自己有孕之喜。
夏婉受不住刺激才自尽的。
我第一次见楚怀瑾发那么大的脾气。
他命人特制了一柄淬毒的匕首瞄准我的肚子,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一刀下去,不仅孩子保不住,我也会直接殒命。
绝望之下我闭上了双眼,可等了许久也没有任何疼痛传来。
我睁开被泪模糊的双眼,却看见楚怀瑾满脸不忍。
僵持良久,他终究是把匕首掷在地上,丢下我走了出去。
“孩子是无辜的。”
我流泪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我的孩子,还好有你。
他还未出世就已经懂得保护娘亲了。
可惜最后我拼命也没能护他周全。
思绪纷杂间,宫里送我的马车已行至东宫门口。
楚怀瑾的心腹却不让我进门。
他扔给我一大捆荆棘;“太子殿下交代了,让你负荆请罪绕京城走一圈,这是对你进宫告状的惩罚。”
带刀侍卫杀气腾腾挡在宫门口不肯放行,我只好用仅剩的右手把那捆扎手的荆棘负在背上。
不知走了多久,我后背的皮肉都被荆棘扎得稀烂。
回到东宫时已是第二日,楚怀瑾拥着青桃坐在华座上,满脸不屑:“小人作为,居然去父皇那里告状。”
“你把青桃吓坏了,好在她心善,你给她舞一曲赔罪,今日就放过你。”
我浑身都痛得像针扎,还是咬着牙开始挥动左臂空荡荡的袖管。
楚怀瑾满脸意外,因为七年来,这是我第一次低头。
从前哪怕被他关进起火的屋子,我也没有认过错。
亲眼目睹爹爹惨烈的死状,过去的我固执认为,没有做过的事不能认。
在楚怀瑾眼中,我心肠歹毒,不仅做了很多害人的事,还连一句辩解都没有,实在可恶。
可我知道,就算我拿出证据,他也不会信我分毫。
他只会信夏婉。
哪怕旁人口中对我的诬告毫无证据,但只要牵扯到夏婉,他都会下意识选择她。
而不是我这个陪了他七年的糟糠之妻。
既然争不过,那我就不争了。
一曲舞罢,我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楚怀瑾却忽然冲过来扯住我右手:“等等,你不是只没了一条胳膊吗?怎么裙子上全是血?”
他不顾我阻拦,伸手扯起我的上襦。
干瘪的小腹露出来时,楚怀瑾箍着我的手猛然抖了一下:“你的肚子怎么?孩子呢?!”
他语气急切,大手捏的我胳膊剧痛。
我面无表情挣扎道:“父皇把他留在身边了。”
这是皇帝的第一个皇孙,他十分悲痛,说要找高僧超度几日后隆重安葬。
他是君,
我先是臣,然后才是一个母亲。
我连带走孩子的资格也没有。
可楚怀瑾却把我的话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你这个毒妇心计太深了,不愧师从鬼谷先生,玩得一手好谋略啊。”
“假借进宫告状,把孩子生在宫里,借此在父皇面前邀功。”
“真是可笑,你是在防备青桃吗?你以为谁会像你一样,对刚出生的婴儿下毒手。”
那是楚怀瑾前两年抬进东宫的一个青楼头牌。
进宫时便已怀了常客的孩子,可就因为那张脸长得和夏婉有六分像,楚怀瑾就不顾满城耻笑为她赎了身。
孩子生下后那头牌一把火将她烧得尸骨全无,随后全推到了我身上。
楚怀瑾把我关进一间烈火熊熊的屋子,说是要让我好好长长记性。
火光惊动巡逻的皇宫禁卫兵,皇帝命人把我救出来时,我浑身都是烧伤,嗓子也被呛坏了,落下了终身咳疾。
那时我还倔强地想为自己申冤。
可现在,我学会了闭嘴。
不管楚怀瑾如何恶语相向,我都如行尸走肉般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他责骂了半晌,终于觉察我的异样。
看着浑身泥泞血污的我,他眼中闪过一丝压抑的心疼,但最后他还是认为我又在用苦肉计博取同情。
“摆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给谁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野心。我告诉你,以后若我继承大统,我的皇后也只有青桃一人。”
“滚出去,别在这碍青桃的眼!”
等我回到自己的寝殿,却发现自己的物什都被悉数丢进了马厩。
“太子吩咐过,青桃姑娘才是他心里唯一的太子妃,你不配再住在这了。”
楚怀瑾的心腹满脸轻蔑:“太子说了,你这样的毒妇只配睡马厩,睡别处会脏了东宫的地气。”
所有侍女都在捂嘴看着我偷笑。
这吃人的皇城里,所有女人都对比自己地位高的女人充满敌意。
可我心里却没有一丝波动。
楚怀瑾说得对,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心已死,又怎么在乎所谓的太子妃位。
3
马厩是露天的,根本无法抵挡寒冷。
夜半风雪呼啸,衣衫单薄的我冻得瑟瑟发抖,浑身开始发热。
我身上的新伤旧伤开始一起隐隐发烫,右手上积年的冻疮也瘙痒无比。
七年前握惯狼毫的纤纤玉手,如今却红肿粗糙,活像老妇的手。
我蜷在马厩的稻草堆下,冻得神志不清,仿佛呼吸都被这雪花冻住了。
高烧之下我昏昏沉沉晕了过去,楚怀瑾却又怒气冲冲地进来,使劲扯起我的衣领。
“你竟敢诬陷青桃的清白!”
一幅不堪入目的春宫图被摔在我眼前。
我连嘴都懒得张。
画上墨迹未干,可我昨日一直在城里负荆受罚,根本没有时间,怎么可能是我。
向来以心思缜密闻名的太子殿下,却看都没看就又一次信了别人的说辞。
他命手下责打我二十军棍后,带着青桃扬长而去。
我爬回稻草堆,下身又开始流血了。
我缩起身子,尽力让自己暖和一点。
虽然不想听,可外面嘈杂的声音还是飘入了我耳中。
为了大婚,楚怀瑾亲手写了百余份婚书请柬,亲自登门送遍京城权贵。
而当初我们成婚时,因为爹爹的关系,楚怀瑾没有邀请任何人。
不仅如此,他还怜惜青桃孤身一人,为她满城奔波,亲自操持嫁妆。
而娘当初把家里所有的家当都给我当了嫁妆,也掩不住楚怀瑾眼底那抹淡淡的失落。
我那时候还以为,是因为我并非权贵家的小姐,又不是楚怀瑾的青梅竹马。
才不配得到他的明目张胆的偏爱。
可原来,不是这样。
不配的不是身份,只是我罢了。
想起七年前的我,我忽然觉得自己可笑。
楚怀瑾随手的举动我都记在心里默默感动,发誓自己要爱他一辈子。
甚至后来干粗活我也从无怨言,我以为这一切都是夏婉的挑拨。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终究是我痴心妄想罢了。
楚怀瑾带着满头名贵珠翠的青桃回来时,看到马厩里惨淡的我。
许是心软,他命人把我挪进了柴房。
还丢给我几文钱,让我准备一份贺礼。
高烧之下我头昏脑胀,可皇帝下旨宣我进宫。
我这才想起今天孩子做法事超度的日子。
咬牙站了大半日,撑到仪式结束,出宫时已近宵禁。
我这才想起楚怀瑾交代的事,可此时坊市早已散去,只剩零星几家酒肆还开着。
无奈之下我拖着沉重的步伐买了几个招牌菜。
回来时候却青桃正笑着把我给孩子定做的长命锁往那条恶犬脖子上套,而楚怀瑾则站在一旁满脸宠溺。
青桃笑得轻蔑:“短命鬼就算带了长命锁也要夭折,还不如我的狗有福气。”
“有些人呐,比狗都下贱!”
我心中的恨意顿时滔天,冲上去夺下长命锁,又一巴掌扇在青桃脸上。
楚怀瑾把我推倒在地,指挥那条恶犬冲上来撕咬。
我手中的饭食洒了一地,恶犬见状不再咬我,转头舔食了起来。
楚怀瑾面色阴沉如水:“你又发什么疯?”
“还有这堆垃圾,这是什么?”
“让你去给孩子置办一份贺礼,过几日我去接他回宫,你买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宋清雪,你是猪吗?脑子里只有吃?你真是肤浅低级得可以。”
“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东宫太子妃,也不配教养我们的孩子!你若还是死性不改,孩子接回来以后我就让他管青桃叫娘!”
孩子……
我的孩子,早已躺在冰冷的墓地里了。
他才那样小,怕是连黄泉路都找不到啊!
孩子别怕,娘这就来陪你。
我笑得惨淡,抽出上次那把淬毒的匕首,往喉管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