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仰头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只窝囊地转过身去。
他们为什么哭?
我该做些什么?
手指烦躁地将脸挠出血丝,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想起来了。
阿姐曾教过我,眼泪是为挚爱而流。
可我始终不懂。
但我肢解强抢民女的恶霸,活剥小偷的皮时,他们都曾哭着流下血泪。
他们也是为挚爱流泪吗?
显然阿姐说的不对。
我急切想要一个答案,杂乱思绪被窗外的咒骂声打断。
“一个低贱的县丞之女,也敢勾引太子,再有下次,扒光你衣服游街示众。”
“李大人~”另一人声线忽地拔高。
“真不愧是你养出来的京城第一才女,不仅会作酸诗,床第之术也如此销魂蚀骨,给哥几个伺候的飘飘欲仙,至今都让我回味无穷啊。”
“呦,那贱奴还躺那装死呢,估计是又想在一群男人胯下吟诗作对了吧,哈哈哈!”
“李裳云,赶紧起来干正事儿啊,下个月太子爷还等着你的诗给陛下交差呢,切莫忘了上次你做的诗陛下不甚喜欢,太子可是将他的烈马赏给你做了一夜的夫君,你猜下次如何?”
锦衣华服的俊男佳人,摇着云扇笑得肆意张狂。
尖锐的嘲讽声中,拼凑了阿姐伴读以来经历的所有噩梦。
表面光鲜的京城最高学堂,一群达官显贵之子对阿姐实施惨无人道的凌虐。
原来那人人艳羡的登云梯,竟是送命路。
我回头望向父亲。
八年前他下令打死我时明明那么威风,此刻怎的垂着高贵的头颅。
一声不吭,窝囊啜泣。
像一只不会叫的狗。
脑袋又疼又炸,那些被我压制已久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叽叽喳喳,各说各话。
“都给老娘闭嘴!”
父母亲惊愕的眼神中,我捂着脑袋,猛地抬起头。
“杀了,都杀了,一个不留!”
我捡起匕首,身子却被母亲死死抱住。
滚烫的泪水砸在我手背,顺着刀尖淌下,如同鲜血滴落。
“鸢儿别冲动,那些人我们一个都招惹不起啊。”
“那最中间的姑娘是钱丞相嫡女钱清舞,爱慕太子已久,京城刘御史之女曾因多看了太子一眼,便被扒光衣服曝尸街头,刘御史不服上告朝廷,次日刘府上下七十二口无一存活。”
“还有太子,我们更得罪不起,那是未来的天子啊。”
我从未见过父亲母亲如此惧怕过。
眼睁睁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无奈,痛苦,彷徨。
我眯起眼睛,努力将他们的脸一一刻画在脑海里。
他们不知道阿姐死了,还等着继续折磨阿姐。
可他们不知道,我更喜欢折磨人。
我想看他们哭。
那柄匕首划着弧线抵在阿爹脖子上。
“要么割下你的头做夜壶,要么送我去伴读。”
善恶未尝有报,那我就做他们的报应。
我要重走阿姐的路,要他们血债血偿。
一个月后,我拿上写好的诗词,穿上阿姐生前留下的青衿学子服,站在了学堂门前。
隔着一扇木门,笑声不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