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了熟悉的香味的云逸轩愣然转头,却见那白色的软轿已经到了身后,连忙迎了上去,恭敬地问道:“姑姑,您怎么也来了?”
云清芷虽然很是不情愿,但是,却还是乖乖地走到了软轿旁,垂手侍立。
两名白衫少女拉开轿帘,隐约可见里面摆着一张素雅的琴桌,和一张典雅的七弦琴,琴边上一个白玉瓶里插着一支开得正好宛如滴血的红梅花,在一片单调的白色背景的衬托下,像是肌肤如雪的绝色美女的樱桃朱唇,又似是精心化在眉间的梅花妆。琴后则是一张宽大舒适的白狐皮躺椅,椅上坐着个身披白狐裘,面蒙白纱,发如黑绸,目如星光的女子,眉间用银丝坠着一颗泪滴型的珍珠。女子微微起身,优雅地走出软轿,宛如弱不胜风的娇贵小姐。
王嫣然呆愣愣地看着从软轿中走出来的神秘女子,除了黑绸一般的秀发,墨玉似的眼眸,浑身上下全都被包裹在一片雪白之中。露在外面的肌肤也是白玉凝脂一般。
为首的赤衣人连忙对着神秘女子一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不知尊驾是何人?我等只是奉我齐国陛下之命,捉拿夜闯皇宫的逃犯,还请尊驾行个方便,不要为难我等!”
神秘女子静然不语,轻抬莲步,走近几步,四名白衫少女尾随在后。
“你没有什么想要辩解的吗?”神秘女子目光幽幽地看着王嫣然。
王嫣然审时度势,知道此人身份不简单,放软了语气道:“人家要怎么说,我可管不了。但是,尊驾也应该看得明明白白,如果我真的是要对他们不利的话,他们就不可能都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了!我也不至于将自己弄至绝境。”
“唔!”神秘女子点点头,又看向赤衣蒙面人,“你们又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为首的赤衣人老脸一红,摇了摇头。的确,七八个宫廷侍卫连个小丫头都拿不下,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没有就最好了!”神秘女子似是很满意,“好了,如果回去没法交代的话,你就告诉齐国皇帝说,在齐国拿不下的人,到了两国边境处,他就放弃吧!以免事情闹大,伤了两国和气。齐国和楚国,是大国,要是兵戈相交,我云家可是很为难的!”
云家?
王嫣然震惊地抬起了头来。赤衣人也都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云家已经久不出山了,未料,今日在这里居然能够碰上了。
“原来是云家的高人,失敬失敬了!”赤衣人连忙躬身行礼。
云家人身份特殊,对于云家族长,礼节上,就是齐国皇帝都是要行跪拜之礼的。
“好了,云家现在也不过是普通的江湖门派了,官爷用不着行此大礼。”神秘女子摆摆手。
赤衣人连忙答应着,说道:“外面风大雪大的,您还请进轿子里去吧!我等就告辞了!”说完,拱手行了个礼,一群人便匆匆离开了。既然云家人插手了,他们可不敢有所忤逆。云家虽然久已不问世事,但是,千百年来的余威却还是在的。
看着一片赤色的身影消失在雪白的视线之中,云逸轩轻笑一声,摇晃着折扇走上前来,戏谑地打量着王嫣然:“怎么,对于你的救命恩人们,你都还不赶快摘下这块破布吗?女孩子家家的,脸上蒙着块破布多奇怪啊!”
“总没有大雪天的拿着把扇子的奇怪吧!”王嫣然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便转手对着云若昔、云清芷拱手行礼,“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云逸轩呆愣当场。从小,他就喜欢拿着扇子当玩具,不管晴天还是下雨。从来没有人说过这个奇怪的。前面的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啊,穿的个黑漆漆的,还浑身破破烂烂的。
云若昔目无波澜地点点头。
“用不着谢!我不是为了你!”云清芷冷冷地说道。“你也马上给我离开这里。下次要是在被我碰上你在这里闹事,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王嫣然眉眼跳了跳,真是嚣张,狂妄的态度啊!对着神秘女子抱拳为礼,王嫣然便转身向楚国境内快步而去。
“咦,她怎么就走了啊?”云逸轩才堪堪从愣然中回过神来时,却已经只能看到王嫣然即将消失的背影了。
“不走还留着干什么?”云清芷责备般地瞥了他一眼,又看向他手中的折扇,“你这扇子也搁着吧!这里不是在逸尘谷,大家都能够见怪不怪的。入乡随俗,等到了夏天,你再把扇子拿出来吧!”
“啊?不是吧!我不能没有扇子啊!”云逸轩瞬间苦了脸。
“好了,我们该启程了。不然天黑都到不了了!大家也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还是快点赶路的好!”神秘女子左手边的白衫少女轻声打断。
“嗯!走吧!”神秘女子点点头应允,便轻挪莲步,朝软轿走去。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对于我们来说,几天不吃东西,不睡觉,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见前面的轿子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云逸轩才敢不满地嘟喃。
“好了!走啦!”云清芷一把扯着弟弟的袖子,便运气轻功,追着前面的轿子而去。
……
却说王嫣然一路奔回楚国皇城时,已经是半晚时分了。城门虽然已经紧闭,也有不少守城的兵将,但对于轻功绝佳的她来说,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鬼魅一般地翻过了城墙,又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过巡逻的官兵,王嫣然的身影消失在了一幢气势恢宏的宅院之中。
这幢宅院,是安阳侯朱睿的府邸,即“安阳侯府”。
王嫣然翻墙入院之后,翻窗跳进了自己的闺房之中。接着便扯下了黑色的面巾和头巾,露出被遮掩住的娇俏容颜。
“怎么才回来啊?”
黑暗中一个中年女子端庄的声音响起。惊得王嫣然倒吸一口凉气。跟着,油灯被点亮,便看到了端身坐在屋内的雕花檀木椅上,目光平静地看着窗下衣裳褴褛的少女的朱睿的正室——朱夫人。
王嫣然拍拍胸脯,哀呼:“舅母,你怎么不开灯啊?吓死我了!”
朱夫人责备地看着她,嗔道:“你还好意思说啊!你可比你说好的时间晚了整整两个时辰。你舅父那里已经瞒不下去了。他已经发话了,说是你回来后,立马就去他那里呢!”
“啊——,不要啊!”王嫣然哭丧着脸,撒娇地抱住朱夫人的胳膊,娇声道,“舅母,不要嘛!我不要这样让我去挨舅舅的训斥嘛!舅母,我不要啦!”
朱夫人叹息一声,说道:“我也没办法!我已经很尽力地向你舅舅求情了!但是,嫣然,你舅舅也是为了你好!你……”
“舅母,我想先洗个澡,吃点东西,然后再去听训。你去帮我跟舅舅说一声,行吗?”王嫣然打断她的话,却蓦然又觉得失礼,不禁转过身去。她真的不想听这些。知道他们是为了自己好!可是,真的不想听!不想让自己动摇!十数年的努力,绝不能在就要成功的前夕,化作泡影!
朱夫人黯然垂眸,低声说道:“嫣然,你也不小了,舅母也管不了你!但是,你还是应该为十年没有出过佛堂的你的母亲,和入狱十二年的父亲想一想吧!你是他们的独女,你要是再出了什么事,你叫他们以后的人生又还有什么盼头啊?”又是一声叹息,朱夫人无奈地摇摇头,推门走了出去。
王嫣然转身时,朱夫人已经走了出去,掩上了门了,只剩下一室的静寂和难言的沉默。
“对不起,舅母!我知道我让你们担心了!但是,很快地,我就能将父亲给救出来了,很快我就可以和母亲和父亲真的一家团聚了!我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绝不能!”王嫣然咬咬牙,撇过脸,缓步走到里面的屏风后面,褪去衣物,便将自己沉入了已经准备好了的浴桶中。
温泉水滑洗凝脂。温润的水波轻抚着身体,王嫣然满脑子都是今天遇到的那些白衣人——或者说,是云家人。尤其是那个软轿里的那个神秘女子,还有,那个居然会在雪花漫天的时候,还手握折扇的俊美公子。琴桌上,那一枝红得像是能够滴出血来一般的梅花也诡异的很。
云家人啊!云家人!终于察觉到了那狂风暴雨即将到来前弥漫在空中的咸腥味了吗?不愧是云家啊!天下大事,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真是期待啊!
可是,究竟是期待再次将那股蠢蠢欲动的称霸天下的野心压下去,还是期待天下真的来一次大变动,彻底改变这个乱世呢?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管是什么样的,都与她王嫣然无关,她只是想要救回她的父亲而已!只是想要简简单单地一家团聚而已!如此,而已……
“砰,砰,砰。”
猛烈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幽远的思绪。
“嫣然,你给我开门!”安阳侯朱睿的声音很是气愤。
“哎呀,你等等吧!这么生气干什么啊?”朱夫人的声音。
“你还敢说,就是你把她给惯坏了!”朱睿的声音越发地怒不可遏。“嫣然,你真是太不像话了!马上来给我开门!”
王嫣然无奈,只得匆匆披了件衣服,再加了件厚实的披风,就连忙走过去开门。
“舅舅,什么事啊?”王嫣然一脸的无辜。
“你……”朱睿本欲大声斥责一番的,可转脸才见侄女身上衣裳不整,发梢还在不断地滴水,衣服也湿了大块大块的,一时语塞,只得说了句“成何体统!一个名门闺秀,怎可这样就出来见人,还不赶快进去穿好衣服!”便红着老脸,掉头走了。
看着朱睿离去的身影,王嫣然对着朱夫人吐了吐舌头,便关上了门。
“这……”朱夫人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摇摇头,也追着丈夫的脚步走了。
……
一群赤衣人被云清芷喝退了之后,撒开了脚丫子往齐国皇宫奔跑回去。
这齐国和楚国一般,将皇宫建在两国交界处不远,这野心和狂傲可见一斑。
齐国、楚国、蜀国三国的交界之处,就是“齐云山庄”。齐云山庄的庄主,就是云氏一族的族长,身负维护天下平衡安定的重任。只是,虽然有云家人一直竭力守护着天下芸芸众生的安宁,但是,千百年来,国兴国亡,天底下的战争还是明里暗里地在进行不休。但是,千年来,却没有哪个野心家真的有胆量和“齐云山庄”对着干的。
赤衣人凭着令牌,通过齐国皇宫重重或明或暗的关卡,这才恭敬地跪伏在了主子的跟前。
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虎背熊腰,威风凛凛,年约而立之年的齐国皇帝,一身黄灿灿的龙袍,高坐于龙椅上,面目威严地看着跪在下面的一群人,半响不说话,只吓得一群赤衣人战战兢兢,在这寒冬腊月里冷汗直流。
“云家人?”齐皇沉吟。
为首的赤衣人匍匐在地上,恭敬地回答:“回皇上的话,那女子的确是自称云家人。而且,那一群人,除了轿中那蒙面女子的功夫不知深浅之外,其余十数人的功夫都在卑职之上。”
“仔细算来,除了些在外的旁支,云家人已经有三十余年不曾出山过问世事了。照你所说,这一群人,很可能是云家本族之人,他们是偶然经过,还是真的有什么打算呢?”齐皇深蹙着眉头,右手食指轻擦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罢了,今日之事,事出偶然,朕就不罚你们了。但是,这一过,你们却要给朕牢牢地记在心里了。日后若是再出什么差池,就连着这次的一把算了。”
“谢主隆恩!”一群人连忙磕头谢恩。
“好了,跪安吧!”齐皇摆摆手。
待一群人都退了出去后,齐皇身旁的贴身太监徐公公凑了上来:“皇上,这云家人出现的突然,怕是来者不善啊!”
齐皇狂傲地大笑起来,意气飞扬:“云家人?哼,朕难道还会怕他们不成?那些个云家人,老的是自命清高,不过问世俗之事,不会出那山谷一步。在外面打着云家的旗号晃荡的,不过是一些自命不凡,虚张声势,借着祖宗的名声庇佑的小娃儿。这个天下,迟早是朕的囊中物!总有一天,就是高高在上的云家,也要跪倒在朕的脚下!啊哈哈哈哈哈……”
徐公公连忙跪伏在齐皇脚下,叩首长呼:“皇上才是真龙天子,只有还是才有资格君临天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