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月二十六日,也是个大晴天。
睁开眼的那一瞬,凤臻的神经便绷着,因为今天他要去见天下第一剑客,还要通过他的考验,成为他的弟子。
一向贪睡又不怎么注重自己形象的凤小公子,起了个大早沐浴焚香,特意挑选了一件显男儿气质的玄色竹纹束腰窄袖锦衣,足踏同色及膝长靴,头发一丝不苟地束了起来。
相较于他从头精致到脚,凤白梅仍旧是简单的黛色男装,长发束了高高的马尾,额前垂下两缕发丝,简简单单,神清气爽。
二人到了天机阁,墨冰还没到,只寒铁衣在。
“你怎么在这里?”寒二公子自带遭损体质,是个熟人都想损他两句,与他有夺小芸娘之仇的凤小公子也不例外:“姑姑,你说的天下第一剑客,不会是他吧?”
那小眼神里闪烁着不可置信,只要姑姑点一下头,他立马转身就走。
“你想学我还教你呢!”寒铁衣将一沓纸拍到凤臻小小的胸口:“去把这些题答了,你准师父过会儿才来。”
听闻师父不是此下流人,小公子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随后拿着那沓纸,在寒铁衣的指引下,进了一楼侧旁一间小屋子。
小屋只在正中设了一套桌椅,桌上放了文房四宝。凤臻怀着忐忑的心情,铺纸研磨,翻开寒铁衣给他的那一沓纸,认真看题。
“姑姑最爱什么颜色?”凤臻挠挠头,想了想,然后认真地在洁白宣纸上写下了‘黛色’,然后看下一题:“姑姑最爱吃什么?”
凤臻又想了想,提笔写到:“溜肥肠。”
再看下一题:“姑姑最喜欢做的事?”
再怎么傻的娃,都能看出这考题有问题,何况凤小公子一向还挺聪明的,当即发现所谓天下第一剑客的考题,不过是寒二想要通过他打探姑姑的事情!
凤小公子很生气。寒铁衣把他当成什么人了?当他是三岁小孩哄骗吗?他怎么可能出卖姑姑的信息呢?
想到这里,凤臻拽起小拳头,气势汹汹地开门。
寒铁衣将他反应一猜一个准,早打发了凤白梅上二楼喝茶,只等凤臻一开门,便挤进屋去,反手将门一关,笑的满脸灿烂:“咱们做个交易呗。”
“哼!”凤臻冷哼,扭头不看他:“我要去告诉姑姑!”
寒铁衣使出激将法:“男子汉大丈夫,什么事都要你姑姑出面,丢不丢脸?”
小公子冷眼瞥着他,要笑不笑地道:“你有脸?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骗我姑姑的消息。”
‘脸’在寒二公子这里,一文不值。激将法没用,他便又威逼起来:“你想要拜天下第一剑客为师,就得通过我的考验,不答这个,便要像那些举子一样正经做文章。文章写得好还是不好,也是我一句话的事儿。”
从小到大,凤臻都有他姑姑撑腰,威逼还真不管用:“你想要只手遮天,还得看我姑姑答不答应。等我将这件事告诉姑姑,让她揍得你满地找牙!”
威逼不行,利诱总可以吧!
“好阿臻,你若帮了我这一遭,回头带你去朝花楼听小芸娘唱曲儿。”
凤臻眼神一亮,然后扯开嗓子喊:“姑姑,寒二......”‘要去逛朝花楼’没出口,被寒铁衣捂住了嘴,变成了一阵“呜呜”声。
“祖宗,你到底要怎样?”遇上凤家人,寒铁衣总是处于下风:“惹你姑姑不开心,你能捞什么好处?”
凤臻正拼死挣扎着,闻言愣了下,随后便放弃挣扎,垂头丧气地不吭声了。
“又怎么了?”生怕他出什么毛病,寒铁衣连忙松了手。
凤臻转身落座,看着桌上那一沓纸,神情落寞,语气低沉:“我姑姑是这世间最最坚强勇敢的女子,当配这世间最好的儿郎。”
一向不怎么正经的寒二公子听了这话,也不由得一愣。这些年他放浪形骸,不惧任何流言蜚语,可凤臻这话就像是一根软绵绵的刺,挑破他的伪装,刺进了他的心脏。
凤家将军,自当配好儿郎!
凤臻继续道:“母亲说过,姑姑是天生的帅才,她那样的人,就该在战场上挥斥方遒,领导千军万马!她会这么轻易卸甲嫁人,都是为了我。”
小公子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豆大的泪珠砸在洁白的宣纸上,将墨迹晕染开。
“你算个什么东西?寒家又算什么?凭什么姑姑嫁入寒家,就要被你们欺负?”凤臻抬袖抹了一把眼泪,可那泪珠就似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滚也滚不完。
寒铁衣的双眉缓缓地蹙了起来。他在脑海中将凤白梅拉出来,和凤臻的姑姑做了一番比较,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凤白梅回都这些日子,使唤他使唤的十分得心应手,怎么看他都是受欺负的那个吧!
“行了你别哭了,回头让小白知道了,真以为我欺负你了呢!”寒二公子挠挠头认输:“那我答应你,以后尽量不去朝花楼了成吧!”
凤臻抬头,抽抽搭搭地看着寒二公子,哽咽道:“不仅朝花楼,所有花街青楼你都不许去。”
寒铁衣为难:“我身为天机阁阁主,总要应酬......”看到凤臻扁嘴,他举手投降:“行,我寒二从此以后,再不涉足花街柳巷!”
凤臻还不满足:“你娶了我姑姑,就只能对她一个人好,不能纳妾,不能养外室。”
“放心。”寒二公子神在在地道:“我寒家乃诗书礼乐之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寒家男子一生只能娶一妻,除非妻死续弦。”
凤臻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你不能打我姑姑......你也打不过,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寒铁衣过去拍着他肩膀:“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咱们就来点男子汉之间的谈话。”
‘男子汉’成功地取悦了凤小公子,睫毛上还挂着硕大的泪珠,却咧着嘴笑的开心:“你说。”
“我从前名声不大好,小白有些误会。”寒铁衣道。
凤臻点头:“现在名声也不好,姑姑也没有误会。”
寒铁衣继续道:“如今我既娶了小白,必然会洗心革面,但做夫妻是两个人的事,光我对小白好没用啊!”
凤臻自信道:“你放心,姑姑不会欺负老弱病残的。”
寒铁衣无语,这小子,真欠揍!
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同小孩沟通,却听凤臻说:“你若是真对我姑姑好,我自会帮你说好话的,必要的时候,也会给你提供内部情报。”
寒铁衣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乐的举起手掌:“男子汉一言既出!”
凤臻接了下半句:“驷马难追!”
“啪啪啪”,胖乎乎的小手,和骨节分明的大手于空中重重地击了三掌。
门外,凤白梅静静地靠在原木柱子上,将门内一大一小两个男子汉的盟约听得清清楚楚,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眸色复杂。
自家小崽子,说叛变就叛变!
墨冰到达天机阁时,考验已经结束,结果自然不言而喻。虽做不成天下第一剑客的徒弟,但能留在天机阁,时常瞻仰第一剑客的风采,偶尔得到他一点指点,凤臻心满意足。
姑侄两个回到府上,将事情同武烟说了。
武烟默了片刻,方点头,说:“既然墨先生肯屈尊指点,你便好生学,万不可偷懒。从明儿起,你便搬去天机阁住,也省的来回折腾了。”
凤臻愣了,这和他设想好的不一样啊!外边哪有自己家里住着舒坦?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姑姑。
外人眼里,凤家人的地位排序是这样的:凤白梅—武烟—凤臻。
而实际上,凤家人关起门来的排位是:武烟—凤白梅—凤臻。
是以,凤白梅直接无视了侄子求助的讯息,甚至还推波助澜:“头前你在朝花楼费了那样多银钱,府上已经捉襟见肘,天机阁财大气粗,养你一个闲人应当没问题。”
武烟出自武门,温婉大气不代表办事拖拖拉拉,当天傍晚便令人将小公子的东西收拾了,同人带物一车拉去天机阁。
脉脉黄昏中,凤小公子紧抱着凤府门口那根褐漆大柱,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檐下筑巢的春燕被吓得瑟瑟发抖。
凤夫人与小姑子一身黑白宽袍立在晚风中,足足听他哭了一炷香的时间,面容硬是没有一丝的松动。
直到围观的人将凤府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凤小公子这才不好意思地收了声,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围观的人也散了,小厮将府灯点燃,夫人和将军却仍旧立在门口,遥遥地看着长街,姑嫂两个谁也没有说话,却又各自心里都明白。
刺客敢在雁回山和绝壁山动手,焉知他们不会铤而走险在洛阳城中下手,凤臻跟在凤白梅身边,太危险了。而且,也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向凤臻下手。
刺客埋伏绝壁山,与凤臻自导自演被绑匪绑架的时间如此吻合,如果不是天作的巧合,那便只有一个解释:凤府有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