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老爷子是汉族人,奶奶是鄂伦春族人,所以我有两个名字。
我的汉族名叫陈八斤,很简单,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刚好八斤重。
我还有个鄂伦春族名字,有点绕口,叫“骄劳布胡”, 像石头一样结实的意思。
我从小在大兴安岭长大,上山打鸟,下河摸鱼都是我的拿手好戏,这样的成长环境,让我变成人们口中的“野孩子”。
十八岁那年,捕快队来红旗屯招人,家里人借此机会把我送进捕快队,让我在捕快队里好好磨砺一下性子。
没想到,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牵羊”,就发生在捕快队里。
那是一个酷热的夏季,我们去野外搞训练,晚上的时候,轮到我和王东北放风。
夏天的山林子里面格外闷热,就跟一口大焖锅似的,都快把人焖熟了。
到了下半夜的时候,我俩都有些恹恹欲睡,王东北递给我一支烟提神,刚刚点上烟,就听灌木丛里传来咯咯咯的声音,仔细一听,倒像是鸡叫声。
我和王东北对视一眼,悄悄拨开灌木丛,就看见灌木丛中间的空地上,果然有一只野鸡走来走去。
这老山林子里面,有野鸡野兔出没很正常,但是面前这只野鸡却跟我们寻常看见的野鸡不一样。
这只野鸡通体鲜红,就跟一团火焰似的,尤其是头上的鸡冠子,更是红得像要溢出血来。最奇特的是这只野鸡的体型硕大无比,至少是普通野鸡的三四倍。它踱着将军步,趾高气昂的走来走去,很有气场。
王东北看见这只野鸡,哈喇子哗地流了下来,他的右手自然而然滑向腰间,握住了步枪。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问他要做什么。
王东北吸着哈喇子,说这只野鸡起码有十几二十斤重,足够我们整个队的捕快美美饱餐一顿了。
我拽着王东北,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告诉他这不是一只普通野鸡,而是一只灵鸡。
万物皆有灵,老山林子里的一些野物,常年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时间一长,便可修炼成精。成精的野物,便叫做灵物。
在王东北这种普通人眼里,这只野鸡就是一只鸡。
但是在相灵人眼里,这只野鸡可是一件罕见的宝贝,确切地说,是野鸡体内藏着极其罕见的宝贝。
我没有跟王东北解释太多,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不要说话。
片刻以后,就听灌木丛里传来窸窣声响。
我和王东北循声望去,眼前的景象令我们头皮发麻。
只见灌木丛中,突然冒出几十上百只蜈蚣,那些蜈蚣的个头很大,每只都有寸长,浑身呈现暗红色,在灌木丛里爬行如风,一看便是剧毒之物。
这几十上百只蜈蚣爬出来以后,那只通体火红的野鸡就像是打了兴奋剂,顿时变得格外兴奋。
但见那野鸡张开双翅,向前疾冲两步,就像一架战斗机贴着地面俯冲而过,如同弯钩一样的鸡喙,一口就啄起一只蜈蚣,囫囵吞进肚子里。
紧接着,那只野鸡大开杀戒,疯狂扑棱着翅膀,一会儿高高窜起,一会儿贴着地面滑行,一会儿又从半空中俯冲下来。
不过眨眼的工夫,那几十上百只大蜈蚣,竟然全都进了野鸡肚子。
野鸡的肚子吃得圆滚滚的,体型比之刚才好像又长了一倍有余,吃撑了的野鸡,明显没有刚刚那般活跃,它慢吞吞的挪着步子,一摇一晃的往灌木丛深处走去。
我拽了一把还在愣神的王东北,两人悄悄跟在野鸡后面。
眼看着野鸡穿过灌木丛,钻进了一个树洞里面,王东北举起枪,问我动不动手。
我摇摇头,暗暗记下这个树洞的位置。
王东北很奇怪,疑问地问我:“你不是说这只野鸡是个灵物,灵物的肚子里面有宝贝吗?咱们现在一枪结果了它,不就能取到它肚子里的宝贝了吗?你放心,这么近的距离我有信心!”
“你懂个屁!”我低声喝斥王东北,让他不要乱来,我告诉他,牵羊里面有句话,叫做“物死宝灭”,也就是说,灵物一旦死了,它体内的宝贝也就随之毁了。所以牵羊的时候,千万不能弄死灵物。
牵羊又叫憋宝,憋宝里面这个“憋”字,便是突出憋宝这门手艺需要很好的耐心,慢慢等,慢慢熬,慢慢憋。这也是为什么叫憋宝,不叫夺宝的原因。
“那得憋多久?”王东北问。
我说:“这个不好说,顺利的话,明天就能憋到宝贝!”
“万一不顺利呢?”王东北又问。
我白了他一眼:“明年,后年,大后年可能都憋不到!憋宝除了考究手艺以外,运气也是很重要的!有些羊倌为了一件宝贝,可以憋上十几二十年!”
王东北咋舌道:“十几二十年,这份耐心也太好了吧!”
“那可不!”我收回目光,招了招手,带着王东北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为了一件宝贝,等上十几二十年,这份耐心寻常人哪里能够做到?不过,一旦憋住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那可就一辈子吃喝不愁,之前十几二十年的付出也就值得了!”
王东北屁颠屁颠跟上来:“八斤,你怎么懂得这么多东西?”
我指了指脑袋:“这是天赋,说了你也不懂!”,顿了一下,我又压低声音告诫他:“今晚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回去以后,对谁都不要提起!”
第二天,我想办法搞了些朱砂回来,然后又带着王东北抓了一口袋蚯蚓。
我用刀将这些蚯蚓剁碎,跟朱砂混在一起,搓成肉丸子。
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和王东北自告奋勇继续放风,趁着其他人都睡着的时候,我俩带着那口袋“蚯蚓丸子”,摸到了昨晚看见的那个树洞外面。
王东北显得很兴奋,一个劲地喘着粗气。
其实我也很兴奋,兴奋中又带着一丝紧张,虽然从小跟着老爷子学习牵羊术,但亲自动手牵羊,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
我往掌心里啐了口唾沫,轻轻搓了搓手,取出一颗蚯蚓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