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师,我决定重启我父亲的花楼案,并充当这起案件的主导法医。”
见她衣衫破旧,浑身散发恶臭,老师来不及吃惊,反而摘掉眼镜,流出欣悉的泪。
“好,组织上立刻帮你安排,可由于你父亲身份的特殊性,组织上必须为你设计一场假死。”
“我听说你和未婚夫蜜里调油,马上就要结婚,假死以后你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他,这样会不会……”
听说很久见不到裴臣礼,姜诗语表情凝固,嘴唇颤抖。
“我求之不得。”
老师不知道,来法医室之前,她经历了一场生死绑架。
刚出家门,一股乙醚味扑鼻,再醒来时,姜诗语就到了破旧不堪的工厂。
一群人围着她议论纷纷,甚至用脚碾上她的脸。
“这就是姜诗语,被裴臣礼捧在心尖尖上的那个?”
“管她是谁,裴臣礼断了老子的财路,老子就绑了他的女人,看他这次肯不肯给钱!”
电话打到三十八通,裴臣礼才不耐烦的接起。
提到绑架和赎金时,他更是嗤笑一声,直接挂断。
绑匪把姜诗语摁在地上,扒光她的衣服,拍了一段视频,发送给他。
可半个小时后,这段视频赫然出现在网上。
【不要再盯着我,钱我有,却不会花给烂人。】
烂人么?
姜诗语蜷缩在地,笑出眼泪。
坦白讲,裴臣礼是她用钱砸出来的男人。
第一次见他是在大学音乐会现场,她坐前排c位,他站在舞台边边拉破旧的小提琴。
音乐会结束,背靠富豪父亲的她恬不知耻的凑上去问。
“以后可以只给我拉么,一首曲子一万块,不拉我也给钱。”
他瞟了她一眼,钱没收,却兼职赚钱,把她捧成公主。
本来说好一毕业就结婚,可大四那年,裴臣礼意外摔下舞台失明以后,姜诗语忽然提出分手。
裴臣礼在酒吧找到醉醺醺的姜诗语,想摸摸她的手,带她回家,可她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却猛地硌痛了他。
“别碰,我和富豪订婚了,这戒指很贵,碰坏了你赔不起。”
从未见过她如此刻薄的裴臣礼慌了,“为什么?”
姜诗语甩开他的手,语气凉薄。
“什么为什么?都四年了,你为什么还是这么穷?现在又成了不争气的瞎子,你以后想拿什么养我?”
“想跟我好,可以啊,你把酒都喝了,我勉强答应你。”
裴臣礼胃不好,此刻却一杯一杯灌酒下肚,直到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瞥了瞥他惨白的脸,姜诗语却坐上富豪的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凌晨三点,裴臣礼的好友打来电话,说他喝到胃出血,进了医院,问姜诗语能不能来看一眼。
姜诗语眼角有泪闪过,却说:“好可怜,可是我要出国了,管不了前任的事。”
电话那边,裴臣礼罕见的骂了句脏话,紧接着手机被猛地摔在地上,摔碎了这四年。
出国以后,姜诗语听说,她最好的闺蜜林萌萌不计前嫌,守在落魄的裴臣礼身边,治好了他的眼瞎,还陪他扔了小提琴,成了万人敬仰的科技新贵。
六年后,姜诗语回国,受邀参加同学聚会。
聚会上,裴臣礼带着林萌萌来的,他们从头发丝精致到脚底板,他们被人群簇拥,连眼神都不可施舍自己一个。
姜诗语伤透了心,躲进卫生间,可没过多久,裴臣礼红着眼睛,一身药味儿闯进女卫生间,不管不顾地把她抵在镜子前。
“当年你跟的人呢?”
姜诗语一时沉默,不是因为他的残暴,而是因为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这个男人。
——六年前的富豪是她用来,逼裴臣礼分手的。
那时,行商的父亲忽然惨死街头,尸骸都保留不全,警察找上门她才知道,她的父亲从不是商人这么简单。
全家都得出国躲避风险。
可在机场候机的姜诗语在得知他胃出血以后,忽然反悔,哑巴一样守在他身边细心照料。
裴臣礼复明前一夜,林萌萌敲响他们家门,拉着姜诗语出门,急匆匆说道:
“快走,那帮人知道你回国,过来找你了!”
“裴臣礼的眼睛有我照顾,你别担心。”
姜诗语一步三回头,只能离开。
出国以后,故事就变成了,林萌萌陪在裴臣礼身边,贴心照顾他的眼睛。
姜诗语打电话给林萌萌,却收获一个无情的拉黑。
同学聚会上,见她沉默不语,裴臣礼不由分说,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拖上床。
一夜春宵。
第二天一早,姜诗语在冰冷的床上醒来,她仰起头,看见裴臣礼站在床边,皮笑肉不笑。
“姜诗语,我穷的时候你弃我如敝履,现在我有钱了,你却对我下春药?”
不!
我没有!
姜诗语浑身发疼,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听他蹙眉说道:
“想上我的床,可以……”
“但你只能当个生殖机器,我妈想要孙子,你就给她生。”
回忆戛然而止,姜诗语蹲在地上法医室门口,痛哭出声。
如果不是这场不属于她的婚姻,那后来的绑架,是不是不会发生?
姜诗语难受的心都要呕出来,一通视频电话忽然打进她手机。
点击接通,视频里的裴臣礼怒火滔天,直接浇灌在姜诗语身上。
“你不是说你被绑架了吗,为什么会好端端接通我的电话,我就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
他在视频里跳脚,姜诗语脑海里却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在舞台上拉的那首小提琴曲。
——肖邦的《离别》。
原来早就该,离别。
2
见她面露讥讽,裴臣礼怒意更盛,音调也越来越高。
“笑什么?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撒谎被绑,陪了萌萌十几年的狗病死了她都不知道?”
“姜诗语,你要是有点良心,就现在滚来宠物医院!”
她多希望自己没有良心,可裴臣礼口中的小狗咬过她的裙摆,偷吃过她的零食,她不得不去。
跟着地址找到宠物医院的休息室,林萌萌抱着狗的尸体,痛哭出声,裴臣礼坐在她身边,伸出手捋顺她的背,眼睛里满是怜惜。
林萌萌抱着狗缩进他的怀里,他被激得一震,放在她背上的手愈发颤抖,嘴里的话也更加恶劣。
“萌萌不哭,这件事都怪姜诗语,是她撒谎被绑,是她打电话要钱,害的狗狗没了救命时机,以后让她趴在地上,做你的狗。”
人,不如狗。
姜诗语眼前一黑,身体摇晃,不自觉撞在门边。
剧烈疼痛之后,是裴臣礼好事被打断后,怒意滔天的骂。
“姜诗语,滚进来!”
姜诗语脑子空白一片,踉踉跄跄撞进去,走进才发现,狗的尸体上,挂着一个红彤彤的护身符!
——那可是她捧在心口的东西啊!
姜诗语红着眼,伸出手想要去抢,却被裴臣礼狠狠抓住,他蹙眉冷视,语气也愈来愈凉。
“姜诗语,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爱钱,狗身上的护身符,你也要抢?”
多日来的委屈凝结于此刻,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淌,她仰起一张惨白的脸,死死盯着裴臣礼。
他看得一愣,回国以来,她的大小姐脾气收敛了许多,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此刻却忽然爆发,露出昔日獠牙。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他忽然想起,这个护身符,是她爸爸给的。
她爸送她护身符的那天,自己也在。
许父泪眼婆娑,亲手把女儿的手递到自己手上,仿佛提前践行了一场婚礼。
送完不久,许父就被人害死,尸骨无存。
看他神色动容,林萌萌撇了撇嘴,眼泪汪汪的盯着裴臣礼。
另一边,姜诗语沉默的擦着眼泪,一个字也不肯说。
她倔强倨傲,勾得裴臣礼回忆起毕业前分手那晚,不管自己如何下跪哀求,她只肯坐上富豪的车,和他扬长而去。
裴臣礼狠了狠心,对着姜诗语恶狠狠的骂道:
“你说自己被绑,可明明毫发无伤,根本用不上什么护身符!”
“反倒是萌萌,刚被车撞到,差点就活不下来,她才需要这个东西保命!”
姜诗语扣着手指,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
“你要怎么才能还我?”
裴臣礼摘下林萌萌脚踝上的护身符,在手上摇了摇。
“这么想要?那就低下你高贵的头,像六年前分手时那样,跪下来跟我和萌萌道一声歉,说你错了,不该骗我的钱,不该撒谎被绑,害我们出车祸。”
听见他的话,姜诗语眼睛红透,立刻想要拒绝,可护身符的吊坠在空中摇起一个好看的幅度,像极了已故的父亲在空中,对着她灿然一笑。
“爸……”
姜诗语膝盖一软,砰的跪在地上。
裴臣礼指尖微颤,手里的护身符也掉在地上,几乎立刻想要扶她起来,可路过的护士听见病房里的吵闹,拿着本子闯了进来。
看见裴臣礼,她神色一乱,扶着他的胳膊轻轻劝道:
“裴先生是你啊,我是你失明时的管床护士,姜小姐对你那么好,不吃不喝一夜一夜守着照顾你,你怎么能罚她下跪,这也太狠心了?”
3
熟悉的声音萦绕耳边,裴臣礼一愣,想要扭过头去看,可林萌萌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护士小姐姐认错人了,裴先生住院的时候,诗语都出国了,哪有什么时间照顾你?”
裴臣礼点点头,高涨的情绪渐渐平息,他冷笑一声。
“我失明以后,这位姜小姐嫌我垃圾,急不可耐的爬上富豪的床,跟着人家去了国外,陪在我身边的分明是林萌萌才对……”
姜诗语呼吸一滞,捡起扔在地上的护身符起身,沉默的打开病房门回家。
他刚刚病房里的话刀子一样刺进她的心脏,她头一次意识到。
——裴臣礼不仅不爱自己,还对自己恶心的厉害。
虽然决定假死,她也不肯留下这些东西,惹他厌倦。
姜诗语掏出一个大大的纸盒。
他不能自理时喂他饭的碗、吵架砸碎的音乐盒碎片……
姜诗语统统把它们扔进箱子,可碰到十年前的老旧电脑时,她仍手指发颤。
这台电脑是姜诗语送给裴臣礼的,恋爱四年,这里面存了太多照片和文字。
十年过去,不知还能不能用,姜诗语抖着手打开,苦笑一声。
四年间的恋爱经历被删了个精光,整个电脑只剩邮箱还在。
裴臣礼他,是真的恨极了自己……
随意点开一封邮件,姜诗语瞬间泪如雨下。
——每封邮件都编辑于她出国的六年!
他眼睛失明,却刻意学了盲人打字,编撰这些邮件,可惜每一封都不肯发送,只是写了删,删了写,最终停留在草稿箱。
【姜诗语,你为什么还不去死?你就这么爱钱,连赚钱的时间都不肯给我留?!】
【阿语,我的胃好像烂掉了,吃饭喝水会疼,想你时……更疼。】
【今天家里来了一个人,她身上的草莓味很像你,我问她是谁,她却不肯说。】
【我能看见了,原来陪在我身边的人,只是林萌萌……阿语,我想我要忘记你了。】
数千封邮件,停留在林萌萌出现那天。
姜诗语心痛的厉害,她慢慢蜷缩起身,抱住膝盖。
在国外她就知道,裴臣礼替身无数,但交往最多不过三天,就甩了个香奈儿包包让人滚蛋。
可轮到林萌萌却变了样,他花钱花时间,不仅为她不管被绑架的自己,就连一个小小的病房也用总统套房。
——裴臣礼对林萌萌动了真心。
姜诗语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她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段感情。
不知哭了多久,她从该被扔掉的箱子里掏出那张破旧不堪的小提琴。
吱吱呀呀的拉起来。
感情最好的时候,裴臣礼手把手教她拉过,虽然拉的不好,但也足够告别。
不知拉了多久,只知太阳升了又落。
手机忽然叮咚一声,裴臣礼发来一条消息。
【十分钟后,梨花俱乐部。】
姜诗语擦干眼泪到了现场,林萌萌穿着公主裙,被几十人围在中间。
看见姜诗语过来,他们纷纷冷笑出声。
“姜诗语,这可是萌萌的去病宴,裴臣礼专门为她祛除晦气才办的,你这个扫把星怎么敢来?”
“且不说这些封建迷信,就说你走那年,老裴都为你喝到胃出血了!他几乎是跪着求你别走,你为什么要走?姜诗语,你没有良心,我要是你,我就缩进土拨鼠的窝里,一辈子不敢见人,而你偏偏臭不要脸的凑上门,还敢和老裴订婚,真是见了个鬼!”
【这才哪到哪?这女人前不久还自称被绑架,结果好端端出现在医院,其实都是要钱,都说人是会变的生物,我看你就不会!】
伤人的话冰雹一样朝她砸来,她躲无可躲,只好掐着手指忍住。
直到指尖泛起血丝,裴臣礼姗姗来迟,他瞥了脸色惨白的姜诗语一眼,摸了摸林萌萌的手。
指挥手下把箱子搬到俱乐部舞台的正中央。
“前几天萌萌出了车祸,我就请大师弄了点开过光的护身符送来。”
“姜诗语,既然是你自称被绑,害她出的车祸,就由你把这些护身符绑到俱乐部舞台中央的天花板,为萌萌祈福,也为你犯过的错赔礼道歉,怎么样?”
4
箱子里的护身符密密麻麻,没有上万也有成千。
姜诗语不自觉后退半步,这要挂到猴年马月?
周围的人都冷笑着看她出丑,姜诗语深吸一口气,把手伸向箱子。
一双手忽然握住她的手。
“挂这么多东西,会累到诗语,我们一向关系最好,我陪她挂吧?”
林萌萌莞尔一笑,瞬间让所有人点头。
一时间,俱乐部被清空,诺大的房子里只剩她们俩。
林萌萌躬身从箱子里掏出一个护身符,垫着脚挂在舞台正中,她一改刚才的甜美,反而换了一种音调,冷冰冰的质问。
“姜诗语,你是不是在背后一直骂我呢?别这样,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鸠占鹊巢,为什么缠着裴臣礼不放手,又是为什么抢了你照顾他的身份?”
“想问你就问吧,反正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姜诗语正弯腰从箱子里拿护身符,听她这么说,忽然浑身一僵,可她还没说话,林萌萌就嗤笑一声,自顾自的说道:
“因为我恨你啊,同样是大学同学,凭什么裴臣礼的眼里都是你?凭什么他只为你拉小提琴?”
“你还不知道他为什么摔下舞台,为什么瞎吧?因为我在他的舞台上取了一块木板!本来只是想让他断一断骨头,谁知道你们的感情那么破碎,一点点小计谋就逼的你们说了分手!”
姜诗语蹙起好看的眉,拳头一点点紧握,林萌萌回过头,朝她露出阴毒的笑。
“可你们分手以后,我还是恨你!你都逼得他胃出血了,他居然在病房都要喊你的名字?!你都出国了,他居然不信邪,每天往你家里跑,问你的消息,结果被你们家的保安毒打!我拖他回家,他还把我认成你,哭着叫我阿语?阿语,阿语……他的阿语,早就不要他了!”
姜诗语的眼眶满是酸涩,裴臣礼没和她说过这些。
可林萌萌一巴掌扇过来,姜诗语毫无准备,被打的脸颊发热,火烧一样疼了起来。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表情,好像彼此很深爱一样,可是再深爱又能怎样,还不是几句话,几阵风就散了?”
“再告诉你个秘密。”
林萌萌眉眼弯弯,好似天真无暇的芭比娃娃,可她吐出的话再次刺痛了姜诗语。
“后来你回国照顾他,我和你说那帮人来找你了……”
“可那帮人是谁,我根本不知道啊,我只是猜你忽然出国,又躲躲闪闪,是在躲什么人,可我从不知道你躲的是谁?姜诗语,你怎么就这么信任我啊?”
姜诗语气急了眼,伸手想要打她,可林萌萌顺势倒在地上,咿咿呀呀哭了起来。
“诗语,我只是和你说一点家常,你不爱听就算了为什么要打我?”
门外等着的人呜呜泱泱冲了进来。
裴臣礼一马当先,看见林萌萌摔倒在地,瞬间红了眼,他一把扯开站在面前的姜诗语,怒不可遏的骂她:
“要钱,骗人,姜诗语,你在国外就学了这些?还是你一开始就是这副德行,是我瞎了眼,自始至终没认出来?”
骂完,他急匆匆的扶起瘫软在地的林萌萌,对着她发红的手掌吹气。
“萌萌对不起,我提姜诗语替你道歉,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话音刚落,人群中站出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人。
“不用去医院,我就是外科医生,我来帮萌萌看,只是,裴总,你知道的,我们这种外科医生平时很忙收费很贵,想要我帮忙,需要一个条件。”
裴臣礼一手把林萌萌护在怀里,一手狠狠推开他。
“多少钱你直说,别碰我的萌萌!”
中年男人摆手讪笑。
“都知道林萌萌是裴总的心头肉,我怎么敢动她,我想要的是姜诗语。”
裴臣礼放开林萌萌,走向姜诗语,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发出冷冷一笑。
“姜小姐好大的魅力,刚一露面,就勾得人神魂颠倒,只可惜…….”
“这位先生你有钱么?没钱的男人可撂不起姜小姐的裙摆。”
5
字字句句满是对姜诗语的嘲讽,中年男人却以为在说自己,一时火大,抡起胳膊抄裴臣礼揍了过去。
裴臣礼侧脸躲过,却没发现舞台中央的升降机落在半空,整个舞台呈现一个巨大漏洞,他脚下一滑,差点坠落。
毕业那年的痛苦记忆瞬间涌上脑海,担心他瞎过一次的眼睛再出意外,姜诗语无暇他的冷嘲热讽,也感受不到他的恨意穿心,她只知道飞奔过去推开裴臣礼。
裴臣礼安然无恙,站在舞台上喘息,姜诗语却代替他坠落舞台!
惊呼声中,密密麻麻的席卷姜诗语全身,她无力挣扎,只感觉黏黏腻腻的红色液体不断从她的脑后身下流出!
她费力的呼出一口气。
要……死了么?
还没来得及重启花楼案,还没来得及和裴臣礼好好说一声再见……
自己就要死了么?
姜诗语无可避免地在黑暗中越坠越深,垂死之际,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毕业那年,裴臣礼在演出中坠落舞台,所有人只看到他如蝴蝶般翩翩,没人知道,那场演出,姜诗语也是在台上的。
坠落时,她被裴臣礼抱在怀里,生死关头,她只听到他在耳边吹气。
“阿语,别闭眼,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这句话穿越六年,再次回到她耳边。
浑浑噩噩之中,她又听见六年前裴臣礼的声音。
“阿语,活下去。”
深吸一口气,姜诗语猛地睁开眼,裴臣礼坐在病床旁,黑着一张脸。
姜诗语张了张嘴,嘴巴里满是从未被贴心照顾过的血腥气息。
裴臣礼举着手机,捂住她的嘴,先她一步开口。
“是你把拉小提琴的视频发到梨花俱乐部的?谁给你的胆子?”
姜诗语侧身轻咳,呕出嘴巴里的血腥。
“我只是……”
我怕你想我的时候,找不到我。
裴臣礼却不听她呕哑嘲哳的语调,恶狠狠的骂道:
“你不知道他们俱乐部的老板和我势不两立,你发这种东西给他,是给他递刀子往我身上捅?”
“姜诗语你说实话,他们老板是不是给了你钱,让你丧着良心干出这种事?”
姜诗语躺在病床,动弹不得,她闭上眼,感觉眼角湿润一片。
裴臣礼仍不满意,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丝毫不带怜惜的审判。
“姜诗语,别装了,从你假装被绑以来,我就对你心寒至极!”
“你是在学林萌萌么?可惜她天然纯粹,你娇柔做作,你学的再多也不过东施效颦,只能让我恶心!”
姜诗语终于张开嘴,嗓子如同撕碎般,说了一句话。
“所以现在,你对我就只剩恶心?那我们五天后的婚礼,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裴臣礼轻轻抚摸她的发鬓,吐出一声残忍至极的嘲笑。
“还说什么婚礼?你到了现在还在惦记成为我的妻子?成为裴氏的新娘?”
“放心,婚礼会照常继续,毕竟请柬发了那么多人,我丢不起这个脸,只是…….”
“婚礼的形式需要作出改变,新郎新娘会以蒙面的形式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因为……”
“婚礼当天我不会出现,萌萌她怀孕了,我要在婚礼那天,陪她孕检。”
6
剧烈的窒息感让姜诗语有了一种濒死体验。
她讷讷捂住发烫的心口,不敢信般抬头看着裴臣礼。
她脸色惨白如纸,眼睛里的泪星星一样闪烁发光,让他萌生一种立刻抬手擦去的错觉。
紧接着他摇摇头,晃去这种可怖的思想,他伸手抬起姜诗语的脸,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刀子一样戳痛她的心。
“我是说过只和你有小孩,那你呢?你爬上富豪床榻,睡梦正酣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姜诗语痛的呻吟出声,千万种思绪交叉。
告诉他,告诉他!
为什么只有自己受苦?为什么不说出六年前为了他的安全,才迫不得已离开的真相?
一口气提在嗓子里。
“蒙面婚礼是吧?我都随你。”
自己已经尝过太多苦果。
那就不要再伤害他了。
看姜诗语脸色倔强,裴臣礼气急败坏,他狠狠甩开她的脸,怒声骂道:
“好,婚前彩排就在一个小时以后,你不是没事么,那也别住院了,滚过来参加彩排!”
姜诗语全身痛得厉害,血液几乎倒转,还是被扯着胳膊到了彩排现场。
林萌萌看好戏一样等在门口,却见到两人拉拉扯扯的来,她一时气不过,抢过姜诗语放在化妆镜前缀满钻石的面罩,不仅狠狠揭揭下面具上闪闪发光的钻石,还拿起口红疯狂涂抹。
姜诗语等到的就是一张小丑般瘢痕丛生、鲜血淋漓的面具。
看到面具她先是一愣,没想到裴臣礼真这么狠心,连筹备已久的婚礼都不到场,摸到上面粘腻的口红,她更是手指发颤,心口堵堵厉害。
——他不仅不肯出现,还要用这种丑陋粗鄙的东西恶心自己?
真就这么恨?
此刻距离彩排开始仅剩三分钟,姜诗语没有时间替换清晰,只能含泪戴着它走上舞台。
舞台正中,一个男人等在那里,他戴着珠光宝气的面罩,无论从身高形态都像极了裴臣礼,可姜诗语知道他不是。
婚礼彩排现场,裴臣礼真的心狠到找另一个男人站在她身边……
她踉踉跄跄的走向他,把手臂伸向他的臂弯,可还没动作,台下观看彩排的人就爆发一声嗤笑。
“什么情况?姜诗语就搞了这么个面罩上台?她哪里配得上裴臣礼?”
“虽然配不上裴臣礼,但她配得上自己啊!撒谎被绑,捋捋羞辱萌萌,这种贱人就该戴这种面罩!”
“你说,裴总选面罩有没有寓意啊?癞蛤蟆别吃天鹅肉!”
姜诗语浑身的伤还没好全,此刻台下诽议刀子般齐齐扎向她,她的世界灰暗一片,几乎站也站不稳,就要摔落在地。
忽然,一双温热的手托着她的腰,挡在她面前,用高大的身影挡住她所有不堪,紧接着那人低地付下身,对着她的嘴唇,献上一吻。
姜诗语脑子空白,是裴臣礼。
那个发狠毒咒不会来的人,来了。
7
全场凝住,裴臣礼贴在姜诗语耳边,魔鬼般低吟。
“姜诗语,收起你的可怜。”
“装被绑不会骗到一分钱赎金,装可怜新娘也不会收到一滴同情的泪。”
“姜诗语,这是我裴氏的婚礼,由不得你在这里装可怜挤眼泪,请你好好配合我演完这场戏。”
姜诗语本来还蹙眉不懂,可说到最后,她忽然笑出眼泪。
原来裴臣礼深情救场,不过是演戏。
呵呵,演戏。
自己心心念念的婚礼,心心念念的爱人,不过是演戏……
摔下舞台的痛再次袭来。
万千疼痛汇聚心口。
姜诗语捂着心脏缓缓蹲下来。
裴臣礼盯着她瘦小不堪的身影,眼里有恨,有悔。
可紧接着,舞台下爆发一阵呼救。
“裴臣礼,萌萌肚子疼,晕过去了,救护车马上就到,你快跟着去医院看看啊!”
他身影一晃,姜诗语伸出手抓住他的。
“别走,我疼的厉害,求你别走。”
相识十年,这是她第一次说“求”这个字。
裴臣礼蹙眉,可台下,林萌萌脸色惨白,朝着他伸出手。
“臣礼,你失明时说答应我一件事,那件事就是……”
裴臣礼屏住呼吸,听她可怜巴巴的继续说道:
“我要你现在送我去医院。”
他毫不留情的起身,扶着林萌萌进了救护车,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姜诗语一眼。
姜诗语疼到蜷缩在地,被人扶去后台化妆室。
她坐在镜子前,捂着心口,望向镜子里鬼一样的自己。
为了这个男人。
真的,不值得。
手机叮咚一声,老师传来一条消息。
“假死准备就绪,死刑犯五脏六腑俱裂,呈摔死状,你在哪里,我们现在过来接你。”
姜诗语捂着肚子,一点点蜷缩在地。
摔死状。
自己为了救他,摔下舞台。
他为了救林萌萌,扔下重症复发的自己。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轻敲手机,发送定位,姜诗语把面具放在桌上。
爸,我们很快就要团聚了。
8
林萌萌在医院检查时,裴臣礼一直蹙眉盯着手机。
从刚刚开始,他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对。
姜诗语脸色惨白到一碰就碎,她到底怎么了?
坠落舞台时摔出伤病?
借口被绑时自虐留痕?
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
裴臣礼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几乎跃出胸膛,他担心的想吐,只能焦虑的把手机塞回口袋,急切的向监察室门口走去。
“臣礼哥,幸亏来的及时,我和肚子里的宝宝都没事。”
林萌萌扶着门出来,一脸娇羞的站在门口,看见裴臣礼急切的想要出门,她心里咯噔一下,挤出两滴可怜巴巴的泪,嘟着嘴问道。
“臣礼哥,你要去哪?要我陪你一起么?”
裴臣礼几乎跃出门口的脚步忽然顿住,面前这个是他孩子的母亲,是急需自己怜爱的伴侣。
姜诗语能有什么事?
她装了这么多年,以她的性格,真有事估计早就死了,还能挨到现在?
冷笑一声,裴臣礼轻叹一口气,从门口绕回林萌萌的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怕你检查做的太久,想给你买点东西吃。”
“你没事就太好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林萌萌还没说话,一通急匆匆的电话划破夜空,裴臣礼蹙眉从口袋里掏出。
——是姜诗语。
裴臣礼冷笑一声,直接拉进黑名单。
既然她能好端端打来电话,那还能出什么事?
亏得自己为她心疼,甚至不顾一切抛下一个患病的孕妇,一切不过是她又在装模作样?!
等明天蒙面婚礼的现场,自己一定当面扯下她的伪装,给她个好看。
第二天一早,裴臣礼带着林萌萌到了蒙面婚礼的现场,刚到后台,他听见自己找来的新郎叼着烟和一群人嬉笑。
“今天我一定当众办了姜诗语!”
“姜诗语?那可是裴臣礼的老婆,你当中让她下不来台,你不怕裴总搞黄你家的生意?”
“搞黄就搞黄,昨天彩排,我的手贴上她的腰才知道,什么是温香软玉!还有她的香吻……我算是知道裴臣礼为什么对她死去活来了!别说搞黄我家的生意,就算裴臣礼把老子打死,我也认命!”
一阵哄笑中,裴臣礼的拳头越握越紧,青筋都绷了出来,他咬紧牙关,冲到一群人中央,抓着“新郎”的领带,一拳一拳闷在他的脸上身上。
“裴总我错了,我再也不提姜小姐的事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裴臣礼却和听不见一样,他脑子空白一片,只剩下一个想法。
——这个该死的混蛋想碰姜诗语!
他一拳一拳拼命挥在身下人的身上,直到鲜血淋漓,他再也说不出话,仍不肯放手。
一群人看傻了眼,纷纷抓着裴臣礼的胳膊,让他起身,可完全捍不动他,这人疯了!
直到秘书惨白着一张脸跑过来,他大吼一声。
“裴总,别打了,姜小姐出事了!”
9
裴臣礼心里坠痛一片,他黑着一张脸收了手,他看了看身下的公子哥,嗤笑一声甩甩手起身。
“就你这怂样还想碰诗语?趁早去医院看看脑子吧?”
紧接压低声音问秘书。
“姜诗语怎么了?”
秘书掏出手帕擦汗,含含糊糊说不清楚。
“我……我听说姜小姐死了……”
裴臣礼眼前一黑,身型一晃,心口好像有万千把刀子插了进来,紧接着他扯着秘书的领口,恶狠狠的逼问。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婚礼彩排的后台,听说摔下舞台后身体没养好,五脏六腑都出了血,发现的时候人就已经……”
裴臣礼脸色惨白,刚想说什么,站在他身边的林萌萌就扯住他的胳膊,小声劝道:
“彩排是昨天下午,可姜诗语昨天晚上还在给你打电话,她是不是又在……”
裴臣礼握紧林萌萌的手,强行勾起嘴角笑笑。
“是,她又在装,这个女人是够疯的,装绑架还不够,连死了这种谎话都说得出口?她就不怕有一天报应真的落到她身上?!”
秘书一愣,脚步都有些跟不上裴臣礼,他瑟瑟开口。
“裴总……”
裴臣礼心慌的厉害,还是强行往前走。
“行了,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为她说话?死没死的,去现场看看不就知道了么?反正替身新郎被我打残,这次的婚礼,我亲自上场,如果被我看见她好端端的出现,我一定当众让她下不来台!”
蒙面婚礼的舞台,裴臣礼急匆匆带上面罩上了台,离得很远,他就看见舞台中央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裴臣礼心里的狂躁不安瞬间平息,却立刻转成愤怒。
——这不是好好的么?姜诗语果然又在骗人!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舞台正中,他一把拉住那人的手,那人惊慌失措地抬头看着他。
眼中有迷茫不安却没有昔日的自信爱意。
——不是姜诗语!
裴臣礼刚平息的不安和怒火再度烧起。
“你是谁?姜诗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