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登基那天，将陪他征战天下的额吉打入天牢，转而封相国嫡女为后。
而我大将军的夫君，也与贵女定亲。
我问夫君，父皇为何要背弃对额吉的诺言，娶了别的女人为后？
夫君告诉我，“阿紫，陛下才刚登基，你额吉是敌国之女，陛下能留她一命已是大度。”
“你也乖乖在家，莫要叫人看到你这双不一样的眼睛。”
可明明进京前一夜，他还抱着我说，我这一双眼睛最让他魂牵梦萦。
父皇也曾说我额吉是唯一让他心动的女人。
帝后大婚那天，天牢燃起熊熊大火。
新帝和大将军却冲进火场，抱着两具焦尸失了神志。
1.
禁军来带走额吉的时候，我拼死拦在前面。
带头的禁军首领一脸的不耐。
“阿紫姑娘，带走玥姬是陛下的命令，难道你想抗旨吗？”
“要知道，肯放姑娘你一马，已经是陛下格外开恩了！”
我咬紧嘴唇，一步也不肯相让。
倒是额吉面色如常，丢下手中还未绣完的婚服，大大方方起身开口。
“我和你们走。”
“额吉！”
我舍不得她离开，死死拉住她的衣袖不肯松手。
额吉却用她的大手轻抚过我的面庞，郑重地将我的手交到了我的夫君大将军谢临淮的手中。
“临淮，我福薄，没法看着阿紫子孙满堂。”
“你既娶了我们阿紫，不要忘记当日在草原上的誓言。”
谢临淮牵着我的手对额吉赌咒发誓，她这才一脸满足地离开。
“额吉！”
我望着她的背影，直接哭晕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我不吃不喝，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
谢临淮心疼我，抽出空来看我。
在瞧到桌子上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却纹丝未动的吃食，叹了口气。
“你这又是何必？陛下金口玉言，就算你饿死在这，也不会改变他的主意。”
“听话，多少吃点，身体要紧。”
谢临淮一脸温柔，我却猛地推开了他手中的碗，咬牙切齿开口。
“他可是我的阿爸！额吉是他的女人，他怎么可以......”
“阿紫！慎言！”谢临淮的脸一下沉了下来，第一次对我发了脾气。
“陛下乃一国之君，你娘一介异域舞姬，若是入了后宫，叫陛下如何服众？”
“只是打入天牢而已，又不是要她性命，你莫要胡闹？”
胡闹？
明明当初父皇被送去敌国做质子的时候，是额吉救了他的性命。
他也无数次向我们母女俩发誓，无论何时何地，额吉都是他唯一爱的女人。
可他却扭头将额吉打入了天牢，要立别的女人为后。
心里涩的厉害，我扭头，看到了谢临淮腰间的荷包。
做工精巧，不似我曾经做的那样笨拙难看。
想起京中大将军即将迎娶贵女为妻的传言，我问谢临淮。
“你也是这么想的？”
谢临淮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看着我的眼睛，蓦然开口。
“这段时间你乖乖在家，莫要出去乱跑。”
“若是被人看到你这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哪怕是我也难保你周全。”
2.
谢临淮说完，抬腿离开。
我的嘴角却勾起了讽刺的笑。
大声喊住他。
“谢临淮！你是不是要和别的女人定亲？”
“你想太多，我是为你好。”
谢临淮急速否认，门外却传来一阵通报。
“将军，平阳郡主来了。”
谢临淮的眉梢挂上了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喜意。
下一秒，一个少女像风一样从院外进来，扑进了谢临淮的怀里。
“淮哥哥，我约你今日放风筝，你为何没来？”
“害的我在河边等了你许久，连手都冻僵了，你得给我暖暖。”
说着，她将自己的一双手塞进了谢临淮的脖颈里。
冰冰凉的小手，连我看着都觉得冷，谢临淮却一点都不生气，任她拨弄。
很快，她就注意到了站在一边的我，一脸敌意的开口。
“淮哥哥，她是谁？”
“一个下人而已。”
谢临淮解释，我的身子却像是被人施了点穴法，愣在原地生生僵住。
平阳郡主脸上的敌意却在顷刻间褪去，随即用嫌弃的眼神看向我开口。
“原来只是个下人。”
“淮哥哥，我不喜欢她的眼睛，你把她挖下来喂我的狗好不好？”
谢临淮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我的心脏也跟着漏了一拍。
最终，他还是点头答应。
“好，只要你开心就好。”
“不过挖眼血腥，请郡主去前院稍等片刻，待臣办好来找郡主。”
平阳郡主欢天喜地的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朝我露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谢临淮也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扬起脸问他。
“她就是你要娶的京城贵女？”
“你要割下我的眼睛喂她的狗？”
谢临淮没有否认，只是用手覆上我的眼睛。
“阿紫，我说了，你的这双眼，会带来祸端。”
“我已经提前为你安排好了别院，会有专门照顾你。”
“只是一双眼睛而已，总比丢了命要好。”
3.
谢临淮举起了手中的匕首，毫不留情就要挖掉我的眼睛。
刀尖即将刺进我眼球的那一刻，我一脚狠很踹在了谢临淮的手腕上，转身飞快的翻出将军府的围墙，向外面跑去。
平阳郡主也听到了动静，过来查看。
在看到受伤的谢临淮后，她动了怒，下令全城搜查，一定要把我这个试图弑主的贱奴找出来碎尸万段！
出城的大门紧闭，街上布满了禁军。
我躲在一家人的柴火堆里，一脸的狼狈。
到处都是我的悬赏布告，价值千金。
千金......
当初我救下谢临淮的时候，他也曾许诺我千金。
我是怎么回他的来着？
对，我说。
“闭嘴，我不要你的千金，我只要你活着。”
现在想来，我还不如要了那千金。
至少，不会被人追赶的如此狼狈。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知道，很快我就会被人发现，然后带走碎尸万段。
额吉，对不住，我没能遵从你的愿望，和谢临淮一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从将军府出逃一个下午，我又被抓了回去。
平阳郡主和我的夫君谢临淮高高在上。
郡主纠结着该如何处置我这个逆奴，是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处死，或者是放在笼中与猛兽搏斗。
从始至终，谢临淮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最后，平阳郡主终于下了决定。
“听说陛下从草原带来一头猛兽，勇猛无比，这贱奴能从阿淮你手下逃走，身手怕也是不俗。”
“不如让她和那头猛兽比一比，看谁更胜一筹？”
“不要！”我出声拒绝，换来的却是押着我的人狠狠一脚。
“郡主说话，你一个贱奴，哪来的资格插嘴？”
我疼的缩成了一团，却还是用哀求的眼神看向了面前的谢临淮。
他动了动嘴唇，从口中吐出的话却是。
“全凭郡主安排。”
4.
我被带到了斗兽场。
场内聚满了京中的达官贵人。
平阳郡主甚至还请了我的父皇......不，是大夏的皇帝来观礼。
传说中那位要被他迎娶的相国嫡女有些于心不忍，“以人斗兽？怕是不太妥当。”
平阳郡主面上的笑容却如花一样灿烂。
“放心吧，知道您有了身孕，闻不得血腥味，所以我特意命人将香鼬兽的皮扒了下来制成香囊，放在您左右。”
“带上这个香囊，能隔绝周围一切异味，仿佛身处花果香之中。”
“居然有如此宝物？难得你有心了。”
相国嫡女脸上迸出惊喜的情绪，我的指甲却深深的嵌入了肉里。
香鼬兽......
那是我额吉的爱宠，之前在草原上，不过感染了些许风寒，额吉都心疼的落泪。
如今，它却被人扒皮抽筋，制成了香囊挂在了即将成为皇后的女人身上。
而她的腹中，已然有了曾经是我阿父男人的骨肉。
我只觉得分外讽刺。
可还不等我从心中生出悲凉的情绪来，一只猛虎从我身后的笼子里被放了出来。
它像是被饿了许久，出笼的第一时间就发出了一声虎啸。
那声音地动山河，全场的人都因为它的嘶吼声兴奋了起来。
紧接着猛虎冲我扑来，将我扑倒在地，轻轻舔舐我耳边的碎发，像只大猫一样冲我撒娇。
看台上的人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期待中猛虎将我撕碎的画面，一个个全都不耐烦了起来。
就连相国嫡女也出声抱怨。
“这猛虎怎么回事？不是说是草原第一猛兽吗？怎么连人都不会咬？”
“说不定是只傻虎呢，杀了算了！”
平阳公主搭箭，就要射杀我身上的猛虎。
我摸着它无比顺滑的毛发，对它开口。
“阿虎，吃了我。”
阿虎不解，还想继续对我撒娇，我却捧着它的脸，一脸认真的告诉它。
“阿虎，我离不开这里了，吃了我，活下去。”
向来呆呆傻傻的阿虎忽然嗷呜一声，下一秒，倒在了我的身边。
“阿虎！”
我连忙扑向它身边，却见阿虎用眷恋无比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随即永远闭上了眼。
为了让我活下去，它选择牺牲它自己。
可单纯的阿虎不知道，人和它不一样。
人是这个世界上顶坏的东西。
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兽大战居然这么仓惶就结束了，平阳郡主第一个不乐意，站起来发怒道。
“居然敢戏弄本郡主！”
“拖下去凌迟处死！”
5.
我认命了。
只是为阿虎感到不值。
它是我的爱宠。
离开草原时，傻憨憨舍不得我走。
一个劲的咬我的新衣服，上好的蜀锦愣是让它尖牙咬出好几个大洞来。
阿父却不怪它，摸着它毛茸茸的大脑袋一脸宠溺的开口。
“既然舍不得，就一并带着吧。”
“我在京中给它修一个草原一样大的猎场，让它自由自在的奔跑。”
“那我和额吉呢？”我笑嘻嘻的凑了上去，阿父在我的鼻尖上刮了一下。
“你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等我登基，你额吉就是我的唯一的皇后。”
“而你，就是我的掌上明珠，大夏唯一的公主！”
可现在，我们这两个大夏新帝李斯年口中最重要的女人，一个在天牢不知生死。
另一个在斗兽场宛如鱼肉，任人宰割。
拔下我头上的素簪，那是曾经谢临淮送我的定情信物。
从将军府出逃的时候，我就想将它丢掉，但我舍不得。
如今能用它结束我的生命，让我免受这些人面兽心之人的折辱，倒也算是物尽其用。
举起手中的长簪，我狠很刺进了自己的脖颈。
看台上从未说过一句话的谢临淮却猛地站起了身子。
“陛下，封后大典在即，郡主也即将出嫁，此时见血不利，不如先将此女收押，待到天家喜事结束后再议。”
李斯年应该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毕竟我再醒来的时候，不是在阎王殿，而是在天牢。
脖颈上缠了厚厚一圈纱布，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发出自嘲的笑。
我到底是命硬，这样居然也能活下来。
李斯年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天牢。
看到我的第一眼，他便疾言厉色地呵斥我说。
“到底是蛮夷之族，阿瑶她怀了身孕，你在斗兽场以簪自残，差点害的她小产！”
“也幸亏阿瑶无事，早知你如此顽劣，朕当日就应该将你与你母亲一同收押，省得你在外面惹是生非！”
看着眼前这个被我唤了十年阿父的男人，我忽然觉得他陌生的可怕，忍不住同他争辩。
“是平阳郡主先对我动的手！”
“住嘴！平阳郡主是天家贵胄，你一个从草原来的刁蛮女子，若不是惹怒了平阳，她又为何会对你出手？”
“看来你还是没有受到教训！来人，给她上刑，让她好好反思反思！”
6.
宫人一拥而上，强行将我的手指塞进了夹板之中。
用力一拉，十指连心般的痛，李斯年却只问我知不知错。
见我不语，又命人继续，哪怕我昏厥过去，也要人用水将我泼醒再来。
直到我双手被夹烂，连竹夹都卡不上去，他才拂袖离去。
大牢中没有药，我的手指迅速溃烂。
谢临淮倒是来看过我一次，还给我带了上好的金疮药。
给我上药的时却忍不住的埋怨。
“阿紫，你真的太鲁莽了，明明是一双眼睛的事情，非要搞成这样。”
我没有争辩，只是心平气和的让他滚。
谢临淮不肯，我就将金疮药砸碎在他面前。
望着眼前价值千金却碎了一地的金疮药，谢临淮也怒了。
“阿紫！你太任性！”
“陛下的决定是对的，就该在这大牢之中，好好磨一下你的锐气！”
谢临淮满脸怒气，全然忘了那日若不是阿虎是我一手带大，死在斗兽场里的人，就该是我。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帝后大婚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
明日，就是封后大典。
新帝仁慈，大赦天下。
就连羁押的前朝旧臣都放了出来。
只有我和额吉被关在天牢之中。
隔着牢门，额吉哭着向我道歉。
“阿紫，对不起，是额吉没给你选个好阿父，让你平白无故遭这样的罪。”
我笑着看向她，“没事额吉，我有你就够了。”
外面的礼炮轰鸣，我记得谢临淮曾和李斯年请愿，要在帝后大婚后再处置我与额吉。
但这一次，我却不想再将自己的命交于别人手中了。
我问额吉。
“额吉，你想离开这里吗？”
“无论生与死，只是离开这个恶心的、令人作呕的地方。”
额吉点头，默默拉住我的手。
我的嘴角也勾起了释然的笑。
然后一把火，点燃了整个天牢。
熊熊的火光中，我与额吉的手紧紧牵在一起。
再见了阿父。
再见了，谢临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