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正常人都不会喜欢往垃圾堆里凑?所以,我不会再回来。”
撂下这样一句话,梁咏彦直接离开。
他只想快点摆脱这家人,也想看看这个年代和这个世界。
小小的背包里只有几件便宜的衣服,裤兜里揣着四十七块二,这就是他的全部身家。
花一毛钱坐公交到汽车站,再花三毛钱买了汽车票,来到三平镇,这是离宛城最远的一个镇子。
从镇上坐驴车到乡下,下了驴车,还要走七八公里的山路。
但梁咏彦并不在意,反而觉得一切都很亲切。
他小时候也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
每天要跑一个小时才能从家里跑到镇上的学校,家里只能给他带两个巴掌大的玉米饼子,每到下午时就饿得饥肠辘辘。
所以晚上放学回家,路过田埂,他就悄悄伸手从地里摘点吃的。
有时是未成熟的玉米,剥开玉米皮,里面的玉米粒又大又稀疏,软嫩但没什么味道,他却吃得津津有味。
有时他会摘一两个辣椒,小小的辣椒并不太辣,水分很足,绿绿的,水嫩爽口。
梁咏彦一边走,一边露出微笑。
命运能给他重生一次的机会,他已经很满足了,哪怕又回到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也可以再白手起家一次,他不是还很年轻,还有一把力气吗?
到了梁家村,他扬起嗓门,问了村口第一户人家:“老乡,梁闯家在哪?”
那是他父亲的名字。
一路打听过去,还没找到地方,就看到几人从小路那头迎了过来!
为首的男人又黑又瘦,脸上手上满是风霜褶皱,他身边跟着的女人也只穿了粗布衣服,焦急地小跑着。
他们后面是个打扮普通但长相清秀的女孩子,应该就是梁咏彦的姐姐。
“彦娃子!”
几人来到梁咏彦面前,想握住他的手,又不敢。
梁咏彦穿了一件不算新的黑色夹克,脚上的皮鞋因走了太远的山路,原本光滑的鞋面上满是泥泞。
即便如此,他也比几人看上去光鲜得多,连手都因没做过农活显得更为细腻。
“爸,妈。”
梁咏彦主动伸出了手。
“哎!”梁母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我的娃儿受苦了......”
“娃儿在城里享福,哪里就受苦了?回到咱家里才受苦!”梁闯虽然挺高的,但脊背因操劳弯着,显得比梁咏彦更矮。
“彦弟,我是你二姐,梁诗柳。”
梁诗柳两手有些紧张地交握着,脸上挂着些不好意思的笑,她皮肤有点糙,是常年在地里干活的结果,但脸上笑容很是温和,说话也轻声细语的。
从他们三个人的脸上,梁咏彦看出同样的神情。
那就是,小心翼翼。
他颇为感触,想说些话安慰他们,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上辈子经历过的事不少,但和亲人团聚,却是从未有过的。
很快,三个人领着他,来到家里的院外。
“一直就听说你要回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梁闯有些局促地搓着手,一边说话一边看梁咏彦,但又不敢一直盯着他,瞄上一眼就迅速挪开视线。
“这边是茅厕,我又把墙往上垒了一层,冬天刮风就不能直接打到身上了。”
他指着院角。
“你先给孩子介绍茅厕干啥!”梁母名叫吕凤,一脸埋怨地瞪了梁闯一眼。
“娃子,你睡这间屋!”
她带梁咏彦进了屋门,身后,梁诗柳顺势接过梁咏彦手里的包,帮他提着。
梁咏彦看过去时,她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看得梁咏彦有些心酸。
说是有两间屋,但中间是用布帘隔开的。
里面那间屋里有一张大炕,屋角还有一张书桌,书桌木料看起来很新,但上面颜色参差不齐,显然是用各种不同木头打出来的。
“你爹听说你要回来,就给你打了一张桌子,要是不合适啊再让他给你改。”吕凤说。
“对,爹的木匠活做得可好了!”梁闯立刻笑着道。
“谢谢爹。”梁咏彦立刻说。
梁闯和吕凤都愣了一下,忙道:“不用谢!谢什么?都是一家人,哪有这么多外道话!”
狭小的里间只有几平米,外间稍稍大些,炕的大小却差不多,连同烧饭的灶台和吃饭的饭桌都挤在一起,屋里能落脚的地方反倒更少。
“你们都住外间?”梁咏彦看了一圈,问。
“没事,我们住得下!”吕凤立刻说,“你大姐在镇里做护士,平常都住镇里的宿舍,周末回来和我们挤挤就行了!”
“这......”梁咏彦觉得不合适。
他正想劝母亲和二姐住里间,还没开口,就听见屋外响起一阵嘈杂。
“梁高远!给我出来!梁家人呢?”
梁咏彦眉头一皱。
梁高远,不就是齐高远被认回齐家之前的名字吗?怎么还会有人来这里找他?
听到几人叫梁高远的名字,梁家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纷纷抢在梁咏彦前面赶了出去!
“他早就回城里去了!你们要找他去城里找!别再来我们这!”
梁闯拎起一根扫帚,目露凶光。
但,站在院外的几个混混模样的人,手里都拎着棍子,一看就不好惹!
“他走了,子债父偿,你就把他欠我们的钱还了吧!正好你亲儿子从城里回来,都知道他在城里过得是有钱人的日子,还拿不出这几百块钱?”
梁咏彦一愣。
这是要钱要到他身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