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嘉阳公主由圣人赐婚,嫁与了当时陈郡长平殷氏的六郎——殷敬之。
嘉阳公主与驸马婚后感情一直很好,但由于嘉阳公主天生体弱,因此成婚多年,夫妇二人膝下却只育有一女,便是这长宁县主。
长宁县主身份尊贵,天性活泼,嘉阳公主与驸马又对她极为宠爱,所以这长宁县主自打会走路时起,便是“长安一霸”。
同辈的世家子弟中,几乎就没有没挨过她打的。就连沈姝瑾,也是与她“不打不相识”的。
别看沈姝瑾现在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平日里上树、下河那可都是家常便饭。
两年前,沈姝瑾正在她舅父靖安侯的府上小住,一日,嘉阳公主带着长宁县主来访。
于是,偷偷爬到树上摘枣子的沈姝瑾便恰好捡到了长宁县主断了线的风筝。
沈姝瑾本想把风筝还回去,可却在下树的时候不小心将风筝给扯坏了,这下可将长宁县主这个小霸王给惹恼了,二话不说便动了手。沈姝瑾也不是吃素的,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长宁县主身边的婢女见劝架不成,吓得赶忙去寻嘉阳公主,谁知这婢女刚一走开,长宁便脚下一滑,直接跌滚到了池塘边,多亏沈姝瑾伸手拉了一把,才让长宁幸免于难。
毕竟还是小孩子,长宁被这一吓,也无心打架了,“哇”的一声便大哭起来。
沈姝瑾见状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好将自己方才摘的枣子捡起来擦了擦,递给长宁,“喏,给你吃,你别哭了。”
长宁虽被宠的跋扈了些,但却是个懂善恶的。
待几个大人闻讯赶来的时候,两个小丫头正和和气气地靠坐在树底下吃枣子呢。
尤其长宁脸上还挂着泪珠,一边抽噎一边啃枣,竟然还有空夸一句:“真甜!”
自那之后,这小霸王便上赶着当了沈姝瑾的小姊妹,时不时的便去平阳侯府寻她一起玩耍。
沈姝瑾嘴里吃着糕饼,说话有些含糊,但萧宸还是听懂了她的问题,不紧不慢地答道:“长宁这几日生病了,不能出门,姑母为了照顾她,也是有几日没出过门了。怎么,皎皎想见长宁了?”
“啊?”沈姝瑾闻言一愣,“曦华病了?严重吗?怪不得她好些日子都没来找我玩呢......”
她都不知道这事儿呢。
“风寒而已,倒是不怎么严重,只是身子有些畏冷,不便出门。风寒易传染,皎皎若是想去看她,还是再等几天罢。况且她这几日恐怕也没什么心思同你玩,整日在府上驯养郑九送她的那只胡鹰呢!”
沈姝瑾闻言,不由得眨眨眼睛,疑惑道:“胡鹰?我听说胡鹰可凶猛难驯得很,宫里头都没有几只,郑九郎是从何处寻来的呀?”
“郑九前些日子回了趟荥阳祖宅,回来的时候便带了这只胡鹰。听说是他们族中一个善猎的子弟在山中打猎时恰好猎到的,还给它取了名字,叫‘重霄’,见长宁喜欢,便送给她了。”
沈姝瑾闻言一顿,脸上满是狐疑,“阿兄,你确定......这胡鹰是郑九郎自愿‘送’给长宁的?”
萧宸口中的“郑九”名为郑渝,是安西都护郑良翰之子。因在家中行九,故被相熟的同辈称作“郑九”。
郑都护出身荥阳郑氏嫡脉,家世显赫又德才兼备,自入仕以来,便可谓是平步青云,备受圣人恩宠。
为表圣眷,圣人还特意赐了郑家一座宅邸,恰巧就在嘉阳公主府隔壁。也正因如此,郑渝这个小倒霉蛋才与“长安一霸”长宁县主做了邻居。两人居所相邻,仅一墙之隔。
殷曦华是个活泼爱动的,向来不太能坐得住。自打会爬树之后,平日里闲来无事便顺着院中的枫树翻到廊屋顶上偷钓郑渝院池中的锦鲤,就连郑渝院中那几棵梨树所结的果子,也大多都进了殷曦华的肚子。
不过作为同样吃过那梨子的“从犯”,这件事情沈姝瑾肯定是不会去找郑渝告密的。
但也正是由于殷曦华有这么多“前科”,所以沈姝瑾十分有理由怀疑,这只胡鹰很可能也是殷曦华从郑渝那里“顺”回来的。
萧宸被沈姝瑾怀疑的语气逗笑,又见她吃的嘴边都是糕饼渣滓,便从袖中掏出一方汗巾,一边仔仔细细地将她的小嘴巴擦干净,一边轻笑道:“这我便不知了,反正长宁说是郑九‘自愿’送给她的,欢喜得很呢。皎皎呢?可也喜欢胡鹰?”
沈姝瑾闻言一边乖乖地仰头,任由萧宸给她擦着嘴,一边眨着眼睛,歪头道:“谈不上很喜欢,但是白羽的胡鹰还是很好看的。”
萧宸闻言,没再言语,只是微微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玄立在一旁,看着萧宸如此周到地照顾着沈姝瑾,心里一阵唏嘘。
前些日子在崇文馆,就因为中书省柳阁老家的十一郎不小心在吃胡饼的时候蹭到了太孙的衣袖,太孙当即便黑了脸,回来就把那衣裳给扔了。
再看看现在......啧啧,可真是鲜明的对比。
萧宸倒是不知夏玄的腹诽,只是看着沈姝瑾白嫩嫩的小脸和吃得鼓鼓的双颊,怎么看怎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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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旧例,宫宴通常会在二更左右结束,但如今德安帝年岁已高,精神大不如前,所以早早地便在皇后的陪伴下离席了。
圣人一走,宫宴便也渐渐散了。
但太子妃有心想让自家儿子与沈姝瑾多待些时辰,因此愣是拉着沈夫人一直待到了子时二刻,才让宫侍去请沈姝瑾。
“殿下,太子妃遣了人来,说是时辰差不多了。”墨阳隔着门,在外头低声提醒道。
萧宸闻言,脸上原本的笑意微敛,沉声应道:“知道了。”
“是阿娘要带我回去了吗?”沈姝瑾听到声音也抬起了头,一双眼睛亮亮的。
萧宸见状,唇角微抿,没有回答沈姝瑾的问题,转而问道:“皎皎不喜欢跟阿兄待在一起吗?”
一旁的夏玄听出了萧宸话中的不悦,微微侧目,恰好瞧见了萧宸眼中一闪而逝的黯然。但即便心中不悦,在见到沈姝瑾嘴角又沾上了些许碎屑时,萧宸还是轻柔地为她擦了嘴巴。
沈姝瑾闻言,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呀!只是现在时间很晚了,皎皎该回府了。阿娘的安胎药还没喝,阿娘素来怕苦,但有我陪着,就会好受许多呢!”
沈姝瑾一边说着,一边又露出了两颗小虎牙,“皎皎很喜欢跟阿兄待在一起的,阿兄若是还想跟我玩,日后可以常来府上找我呀!”
宸阿兄人这么温和,又给她买这么多好吃的糕饼,她怎么会不喜欢跟他玩呢!
夏玄闻言,又大着胆子偷偷觑了一眼萧宸,果真见他面色再次缓和起来,眼中也重新透出了笑意。
夏玄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他之前还真是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太孙啊......
事实证明,嘴甜确实是有好处的。
等沈姝瑾被捋顺了毛的皇太孙小心翼翼地护送出来时,身上不仅多披了件黑色狐裘,甚至连夏玄都被连带着暂时送给沈姝瑾,帮她拎食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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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
宫宴之后的第二日,就在长安各世家还沉浸在昨夜的笙歌之中时,长安上空的宁静,却猝不及防地被一道军报划破了。
——军中急报:江南道节度使罗维通敌叛国,已勾结琉球军队,共计五万兵马,攻下了泉州、福州和温州等地,如今叛军持续北上,江南道战况严峻,多州刺史联名上书,请求朝廷派兵增援。
一石激起千层浪。
长安上下皆人心惶惶,因为这场叛乱爆发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
眼下正值冬季,北方兀涂国与悉丹国常祸乱云夏边境,抢掠粮草;西部的吐羌国和兰诏国也一直对云夏虎视眈眈......朝中大将大多都被派往了边疆,朝堂之中,眼下不仅兵力短缺,甚至根本无将可用......
德安帝大怒,连夜召集朝中重臣入宫商议。
具体商议过程世人无从得知,但当夜德安帝便下了一道敕令,命皇太子萧祈渊为元帅,率六万长平军,翌日便启程前往江南道增援。
于是翌日寅时四刻,太子萧祈渊在圣人的亲送下,率领六万长平军浩浩荡荡地出征了。
太子出征后,长安城上下任谁都捏着一把汗,日日祈盼着太子顺利平叛的战报。
可这一等,就等了近两个月。
莫说太子的军报,就连叛军的动向,也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