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婉秋仔细地将家中所有喜字清理干净,终于长吁一口气。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叔子高成家一瘸一拐地走进来。
他看了一下堂屋,狐疑地打量着梁婉秋:“你在搞什么名堂?喜字都去哪儿了?”
随即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讥讽地笑道:“大哥肯定是后悔了,他一个根正苗红的青年才俊,怎么会娶你这种资本家的小姐?”
“哼,梁婉秋,你就应该和你父母一样,死在那场动荡里。”
梁婉秋身体抖了一下,垂下眼帘,没有反驳。
高成家恨她入骨,她知道。
但高成家确实是整个高家,她唯一对不起的人。
当年梁家还是大户人家,高家父母带着两个孩子在梁家做工。
一次意外的火灾,烧着了梁家的仓库,高父高母连忙抢救东家的财产。
年幼的高成家,也跌跌撞撞地帮忙打水灭火,却被突然砸下的房梁压断了右腿。
门再次开了,是高成业搀着周萍萍回来了。
高成业看到梁婉秋,马上皱起眉头。
“梁婉秋,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萍萍被你害得差点受伤!”
“我最近要照顾萍萍,咱俩的婚期推后吧!”
话音刚落,高成业注意到了房间里的异样。
他打量了一圈,露出讽刺的笑容:“梁婉秋,你居然把婚房布置撤掉了?以为搞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就能拿捏我吗?”
“你这种出身的女人,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也只有高家不计前嫌,大发慈悲收留你!”
说完这些,高成业烦躁地挥挥手:“快点去做饭,不要让萍萍这个病号等着!”
梁婉秋默默举起手臂,鲜血透过纱布渗出来:“我也受伤了,没办法做饭。”
高成业脸色稍微动了动,随即不耐烦地说道:“那就去镇上饭馆买点回来,正好我和萍萍也吃不惯家里的菜,寡淡得很!”
梁婉秋身形微颤。
高成业这四年读书的费用,都是她一点点赚来的。
她担心高成业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便从牙缝里省钱,哪怕自己吃糠咽菜,也要尽量多给他汇生活费过去。
高成业回来这几天,她每次做饭都会煮几个鸡蛋,对她来说已是分外奢侈。
没想到高成业却早已习惯了下馆子,吃不惯家中的粗茶淡饭了。
梁婉秋默默去买了饭菜。
回到家中,她正要推开门,却听到了家中传来婆婆王翠芬的声音。
“成业,你现在可是国营工厂的厂长,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没必要守着和梁婉秋的婚约!她一个农村妇女,怎么配得上你?”
公公出声附和:“说的是啊。我看萍萍就很好,你俩都是大学生,现在还进了同一家企业,般配得很!”
屋里传来周萍萍害羞的轻笑声,高成业则保持了沉默。
恢复高考那年,梁婉秋也参加了考试,却无奈落榜。
她本想来年再战,高成业却劝她安心在家照顾公婆,等他学成归来便娶她。
这四年,梁婉秋对待公婆尽心尽力,就算同村人对她还没结婚就住过来的行为议论纷纷,她也从不在意。
她曾经以为,为了高成业,这一切都值得。
梁婉秋推开门,屋内的欢笑声戛然而止。
小叔子翻了个白眼,小声说道:“真扫兴......”
高成业缓缓开口:“婉秋,你坐下,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家里的纺织厂现在也初具规模了,总是像现在这样管理,太不规范了,所以我决定,将纺织厂纳入旭日成衣厂名下。”
梁婉秋瞪大双眼:“成业,你的意思是,旭日要收购家里的纺织厂?”
高成业皱起眉头:“梁婉秋,你怎么总是用这么资本家的词?别忘了你的身份,你现在是国营工厂厂长的未婚妻,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不是收购,是捐献!”
梁婉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声音发颤。
“成业,这个纺织厂是在我父母产业上重建起来的,技术和工人都是他们辛苦多年的成果。我花了四年,才终于重振纺织厂,你一句话就白白送出去了?”
“纺织厂刚开起来的时候,我挨家挨户地敲门,一笔笔地要订单,怕产品不合格,我彻夜在厂里盯着......”
“够了!”高成业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你还有脸说?这工厂本来就是资本家的遗毒,我现在把它收归国有,是在救它!”
“还有,你一个女人,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像什么话?你的心思都放在工厂上面,家里的活谁干,爸妈弟弟谁来照顾?”
“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工厂的一切事情都和你无关了,你就呆在家里安心相夫教子!”
梁婉秋紧咬嘴唇,她知道高成业向来说一不二,但这纺织厂既是父母留下的纪念,也是她四年的心血,她仍旧放心不下。
“这纺织厂虽然看起来小,但是管理起来也很费功夫,要有经验的人来当厂长才行......”
一旁的周萍萍突然笑意盈盈地开口:“嫂子,成业哥说了,纺织厂由我来当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