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失去身体掌控权的十年后,穿越女离开了我的身体。
在这十年间,我看着她顶替我的身份游走于京城各路贵族公子之中,成为名盛一时的世子夫人。
而十年后,我又看着我的夫君,我的儿子千方百计想要杀了我,换那个穿越女回来。
呵呵,他们是不是忘了,在做世子夫人之前,我的身份是女将军,是百战百胜的靖安郡主。
老娘不发威,你当我是软包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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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该喝药了。」
被我从拍卖行买回来,从三岁开始就跟在我身边的大丫鬟红桃端着一碗「药」送到了我的嘴边。
我垂下眼眸,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很好,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烟灰味。
这已经是我掌控身体后喝到的第四碗符水了。
将碗放在桌上,听着外面道士和尚做法事的声音,我揉了揉因一直不睡觉而胀痛的太阳穴。
「红桃啊,就你们这什么都拜的架势,神佛到咱们平南侯府外都得先打上一架。」
红桃没有理我,我也没有在意。
十年,足够他们和穿越女有上一份情比金坚的感情,也足够所有人忘了我的存在。
只是,我很好奇,现在的他们能为了穿越女请动各路神佛,那当时知道穿越女占据了我的身体之后,为什么就没一个人愿意动一动他们金贵的大脑想想「我」去了哪里呢?
或许是因为我在这本书里的定位是恶毒反派?
在忠臣良将遍地的国公府,我从小就是一个异类。
不像别家姑娘以诗文出名,我五岁开始就靠着自己的一柄长鞭一身泼辣让国公府的家教被大家刮目相看。
再后来,孤身去土匪窝救公主,在狩猎场替皇上挡刀,偷兵符生擒敌国皇子,创建靖安军守疆卫土,可谓是风光无限。
只是,伴随我百战百胜的战绩一起名扬天下的,还有我刁蛮残忍的跋扈性格。
京城传言,靖安郡主为魔王转世,杀心重,必不得好死。
也确实,在这本书里,靖安郡主也就是我最后的结局是谋反未遂,在起兵前夜被自己的夫君也就是平南侯世子苏北告发,最后判处凌迟处死。
书中说,我死到临头的时候还不知悔改,在刑场上还在骂苏北是个人渣,是贱人,是惯会骗人的畜生。
「威宁将军今天班师回朝,宫中要办庆功宴,你随我一起去。」苏北紧锁着眉头,满眼的厌恶好像刀子一样想将我千刀万剐。
被打断回忆的我深吸一口气道:「你不是说让我乖乖地待在侯府,不要妄想使用她的身体出去招摇吗?」
苏北面色愈加不善:「威宁将军指名要见你,顾苏,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动什么别的心思。」
他逼上前来一把捏住我的脖子,压低声音威胁:「你乖乖的,我让你最后这段日子快快乐乐地过,否则,你就等着以后每天都和蛇同吃同住。」
是的,在外人看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其实很怕蛇,这是我唯一的弱点,而苏北是唯一知道我这个弱点的人。
看着苏北甩袖离开的背影,我下意识向腰间探去,摸了个空。
哎,可惜,那个穿越女不会武功,我以前常带的匕首短剑都被搁置藏起来了,否则,我眯了眯眼,要是我的匕首还在,这个平南侯府就可以换一个世子了。
早在我心甘情愿交出兵权,嫁入平南侯府的时候我就得了一品夫人的封号,但我不喜欢皇上赏下来的诰命袍服,太沉。
当然,作为朝中唯一一个女将军,我也有自由穿衣的底气。
日色西沉,我披着曾被苏北夸过风华无双的红衣走出了小屋。
「你怎么穿着一身红?」
「......」我无语地看着将嫌恶写在脸上的苏北。
「不好意思,我穿错了,我应该穿一身白,提前给你戴孝。」我翻了个白眼。
那个穿越女着装偏爱素净,穿来的第一天就将我喜爱的红衣骑装军甲都给装了起来。
「顾苏,你要知道,卿卿进献的酿酒法,晒盐法,肥皂制糖都被陛下看得很重,你现在这样让陛下还有朝中大臣知道了,你也没什么好下场。」
卿卿就是那个穿越女,苏北真是头一次这么苦口婆心。
我又翻了个白眼:「嘴闭上,不说话没人当你死了。」
「你,你个泼妇!」苏北瞪着我,好像第一天认识我一样。
我没再搭理他,我还得想想一会儿去皇宫怎么找机会单独见一见皇上。
我这个人念恩又记仇,有恩必报,有仇更当十倍百倍地讨之。
那本书中写皇上惧怕我的权柄,太子嫉妒我的能力,三皇子更是极度厌恶我的嚣张和跋扈。
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伏小做低,等着将我除了还他们的太平。
可是,在我的印象里不是这样的。
虽说我的名声是不好,可那都是给外人看的。
我从小就经常出入皇宫,皇上待我就像家中长辈一样,太子与我关系虽算不上亲密,但也不至于说是仇人。
三皇子更可以算上我的知己一样,当年我成婚的时候因我兄长都不在京城,还是三皇子背我出的门。
所以,到底是那本书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
我闭着眼倚靠在马车的车厢壁上,思绪慢慢沉沦,这十年,他们又为什么都默认了穿越女的存在呢。
皇宫。
「世子夫人倒是好久没有穿这么艳的衣服了,这今日是有什么喜事?」
我又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聒噪。
「这威宁将军大胜而归,可不就是大喜事。」
对面两人一唱一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旁边苏北对我冷冷解释道:「老王爷儿子强抢民女被卿卿揭发流放了,吏部尚书他女儿选秀的时候耍阴谋被卿卿撞破随便嫁了。」
「他们一直都在找机会报复卿卿。」
「......」我真无语,那穿越女真是什么好都没给我留下。
吏部尚书年轻的时候还有几分正气,现在只余肥腻,「威宁将军说起来和世子夫人还同属一家师门呢,我记得当年世子夫人给远在边关家人写的一首《凉州词》可谓是惊才绝艳,让三皇子都自叹不如。」
「今日如此大喜之事,世子夫人就不再写上一首庆贺庆贺?」
「是呀,怎么,难不成世子夫人是江郎才尽,还是…」老王爷不怀好意地笑笑,眼睛本来就不大,一笑更像只老鼠一样。
「还是什么?」我将手肘放在桌上,盯着老王爷,「老王爷家里侍妾二三十个,怎么,那么多姑娘就没一个会写诗弄文的,竟逼得老王爷到陛下面前来强要郡主写诗?」
「况且…」我的视线转向坐在武将首位的威宁将军,「让我给威宁将军写诗?将军,你想看吗?」
威宁将军猛地摇了摇头,不敢看,这话说得好像写的不是诗,是私情一样。
「老王爷要是真喜欢,我倒是可以为你献上两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老王爷,您这副老骨头,可悠着点。」
「行了。」皇上声音微沉,「靖安郡主,朕记得你在边关的时候有品酒将军的雅号,今日这酒是北疆刚刚进献的灼华,酒香酷烈。」
皇上摆手示意旁边的侍卫将酒送下来,「你尝上一尝,看看和你之前在边关喝的有没有什么区别?」
行,喝了酒堵上嘴,我也懒得和这些蠢货计较。
只是这边我手中的酒杯还没放下,那边又有人开口了,如今陛下最小的儿子七皇子遥遥敬了我一杯。
「我记得之前夫人说要进献一种名为特种兵训练法的强军之法,那时,大家都说,京军守卫皇城干系重大不能妄动。」
「如今威宁将军带着威宁军回到了皇城,想必夫人的这强军之法终于可以有用武之地了。」
我无语,这七皇子和那个穿越女也有仇啊,这是试探我,还是已经知道我这副壳子换人了想害我啊。
说了要进献给皇上的东西那就默认已经是皇上的了,这时候我要是说我没有什么所谓的强军之法,那就是欺君之罪了。
欺君之罪可视同谋反,诛九族。
我倒是没什么害怕的,我旁边的苏北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在他想要开口搪塞前,我将酒杯啪的一声按进桌子里,笑吟吟道:「我久不出门竟不知道,原来七殿下是去兵部办差了吗。」
「就是去了兵部,殿下也不该这样着急啊,这强军之法给谁用,什么时候用,那终归还是要陛下决定的,不是吗?」
挑拨离间这一招不管用多少次都是好用的。
尤其是在我们的皇上对于这几位皇子一直不放心的情况下,挑拨离间就更好用了。
不等七皇子解释,我拿过苏北手中的筷子,手腕一动,整根筷子都楔进了地里。
一瞬大家就都没动静了。
之前我就说了,我脾气向来不好。
我也说了,我这个人武出身,能动手绝不动口。
「郡主醉了,皇后,你带郡主去后面坐坐。」
皇上见识过我和人闹矛盾砸人家大门,拿刀追着人砍的样子,生怕我在这时候发疯,赶紧让皇后将我和我这些「仇家」分开。
等到了后面没过多久,前面的宴席也就散了。
皇上带着太子到殿里,第一件事就是看着我叹气。
「你儿子都有了,怎么这脾气就还没学会收敛呢。」
我将嘴里的松花糕强咽下去,「这群人没一个是臣惹的,却要来找臣晦气,臣没真动手就已经算收敛了。」
「既为人妻,就要贤德淑良,你呀,既当年求了朕要嫁入平南侯府,就要好好和平南侯世子过日子。」
呵,和苏北过日子,怎么过,上坟里过?
想着那本书中的内容我两手在袖中缓缓收紧,轻声问道:「如果现在有人说臣谋反,陛下会信吗?」
我想,只要陛下说不信,我就安稳地继续待在皇城里护卫他的安全,大不了就远离平南侯府罢了。
「荒唐!靖安,朕知道你怪朕发现了你不是你却没有管,但靖安,你想让朕怎么管,将她杀了?」
「靖安你都这么大了,要懂些事了,任性也要有个度。」
「行了,你也不要想那些了,如今北疆不稳,威宁还是太年轻了,说不定哪天又需要你回靖安军带兵,你不最喜欢打仗了吗,好生在皇城待着,有你畅快的时候。」
我深深地行了一礼,「臣明白了。」
这是什么,打一巴掌给一甜枣吗。
因为皇上为了稳住我与我多聊了几句,等我再坐上马车的时候夜已深了,苏北也已经早早回府了。
如今府上赶马车的是那个穿越女救回来的农户,虽说长相武功都比不上我以前从靖安军带回来的老兵,但赶得车倒是挺稳。
「唔。」马车一阵晃动,我整个人都向前扑去,真是不经夸,「怎么回事?」
「不不…是…不是」
「......」马车夫支支吾吾的,听声音好像遇见鬼了一样。
「靖安郡主,好久不见。」
「原来是陆大人,久违了。」我连忙应道。
陆无双,锦衣卫指挥使,阴柔俊美,臭名远扬,在外人看来确实和恶鬼没什么区别。
「小心!」「有刺客呀!」车夫喊得嗓子都劈了。
我抬手握住了射进马车的箭矢,心一咯噔。
「夫人,夫人!」马车夫被一脚踹了下去。
「夫人您可坐稳了。」陆无双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吁!」马被勒住,陆无双一个翻身进了马车。
我一把将箭折成两半,看着他随意笑道:「小崽子真敢呀,就不怕真给我射死了。」
他紧盯着我,一双眼好像要泣血一般。
陆无双,我年轻时候的小跟班,这十年里唯一一个和穿越女作对是单纯为了我的人。
「我让人送你出城。」小少年嗓音沉沉的,细听还有点压抑的哭腔。
「我暂时还不能出城。」
「顾苏,都这时候了你还对苏北心怀幻想?他要给你送上佛寺给你烧成舍利子你知道吗?」小狼崽好像要咬死我一样。
「舍利子那是我能烧出来的吗?」我笑道:「皇上不想让我出城,你送我出去你府上的人怎么办?」
「好啦。」我拍了拍他攥出青筋的拳头,「帮姐姐送两封信,等姐姐的人来了,姐姐立刻走。」
「陛下已经派人去找国师了,那个她之前暗中和陛下说,她有让陛下长生不老的法子。」陆无双情绪平复了下来,又变成了那个神秘莫测的陆大人。
「你逃到南决去吧,南决和你没仇,朝堂上的人也无法追过去。」
我从袖中拿出两封书信递给陆无双,「先帮我把信送出去,我还有些事没弄懂,等我弄懂了再说去哪儿。」
陆无双接过书信半天没有动作,「那个女人与人争艳向陛下呈上了晒制盐的法子,那个时候我就发现不对了。」
「我之前去找你的时候,苏北和我说你失忆将我骗了过去,谁失忆还能折腾出制盐酿酒做琉璃这么多事,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去找了国师。」
「国师说她是上天赐给大梁的祥瑞,说陛下和苏北都知道她的来历。」
「顾苏,姐姐,苏北的真心都在那个女人身上…」陆无双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
「我不是为了苏北,这十年我一直就在身体里,他俩云雨巫山的时候我都看着,我怎么可能还惦记他。」我恨得咬死他的心都有了。
「我是真有要事,听话,帮我把信送出去。」
陆无双知道我做的决定不会改,只得将信好生收起来,放到劲瘦的腰腹间又拍了拍。
我看着他满眼都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
陆无双,从小就跟在我身后,我踹门他拍巴掌,我砍人他递刀,没想到,就一眨眼的功夫,当年成天叫姐姐的小豆丁也长成大人了。
「那这十年发生的事你都知道?」陆无双还是有些不放心,若是十年前他相信自己的姐姐能人挡杀人神挡杀神,可十年后很多事情都变了。
「当然。」我点了点头,我不仅有那个穿越女这十年的记忆,而且,我还有那个穿越女在那个世界的完整记忆呢。
要不然,我也不会知道我生活的这个世界其实就只是一本书。
这是那个穿越女临穿越前翻看的最后一本书。
书只有一句话简介:新皇励精图治统一天下。
只是那个穿越女没有将书看完,只看到我死后的那年春节,苏北在寺庙不知给谁挂了一盏长明灯后她就穿越了。
所以,我不知道这本书的结局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个统一了天下的新皇到底是谁。
我只知道我和身边人的结局,我谋反不成被凌迟处死,陆无双在我死后上书说我谋反一事疑点重重,当夜被人暗杀于家中,靖安军随着我在皇城谋反,军中将领都被推上了刑场。
我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那本书让我实在是不敢放松,总觉得眼前好像有一团迷雾,遮着我的眼,而那迷雾后面就是要我命的利剑。
「好了,无双,我要回去了。」我看着陆无双心里暗下决心,我一定不会让那书里的结局成为现实。
「对了,我听说北疆又有异动?」皇上说之后还会需要我带兵。
「没有啊,就锦衣卫最近得的消息,北疆最近很安稳啊。」
妈的,我心更寒了。
平南侯府。
「夫人这是去哪儿了?」苏北往院中一坐,声音冷得瘆人。
「我去哪儿,还要事先告知于你吗?」
「顾苏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苏北,你别忘了,当年是你求着娶的我,是你心甘情愿不入朝堂,也是你向我承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立在原地,闭了闭眼,一行清泪划过。
我见了陆无双却没离开,苏北一定会起疑我是否有后手,所以我要给他一个理由。
一个我没离开的理由,一个我没有这十年的记忆所以还对他心存幻想的理由。
「将夫人的院子围起来,没我吩咐不许任何人接触夫人。」苏北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从今天起,你哪也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