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混迹在这里,我已经无法体会时间的重量。
它是慢还是快,我甚至无法感知,只知道一眨眼,就是过年。
我和谭叶舟都没有回家,当他放弃上大学,当我不顾家里反对选择这所谓的“不务正业”的时候,他们撂下狠话,要滚,以后就别回来了。我也试图回去,但得不到好脸色,也就习惯了每年寄钱不露面。
大年初五,大棠穿着羽绒服包得像颗粽子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她第一次主动和谭叶舟说话,虽然只是简单的寒暄,也让她红了脸。回去的时候,她突然说:“我以后可能不能经常来了。”她眼睛的伤口已痊愈,当初为她缝针的医生手工很好,只有眉毛里淡淡的痕迹,一点都看不出曾受过伤,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睛又大又亮。
话不是和我说的,但我还是响亮地应了一声,因为谭叶舟一直盯着手机出神。他并不知道,大棠的目光一直在他的头顶浮动,像路灯直直打下来的光。
后来,便真的如她所说,她极少在影视城晃荡,偶尔节假日,偶尔大咖云集,许多穿着校服的女孩争先恐后地索要签名扰乱秩序,我也没再看见她的身影。
有时她会在深夜给我发信息,说:曹明明你帮我把谭叶舟看好,我不在,可不能让别人觊觎。我看着正在和女配角对戏的谭叶舟,用湿纸巾擦掉脸上的妆,回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发完才发现已经是凌晨,她却迅速地回了短信,将我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通后说再见,她刚做完数学题,终于可以睡觉了。
我恍惚才想起,她是高三生。
就这样过了好几个月,大棠再次出现的时候,我和谭叶舟恰好在一部武侠剧客串了两个角色,他是武林正派,我是调戏良家妇女的魔头,当他一脚将我踢倒在地时,我含在嘴里的糖浆,然后我看到了大棠。
她剪断了头发,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和牛仔短裤,烈日炎炎下,目光虔诚地仰望着谭叶舟,完全达到导演对女主角的要求。我用力地按着胸口,被谭叶舟踹的那一脚,实在是疼。
收工后,我们去吃饭,就在影视城附近的路边摊烧烤。大棠并不挑食,也不像别的女孩那样娇滴滴,喊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说今天高考结束要大开杀戒,还问老板要了啤酒。她告诉我们,她答应她爸爸好好学习,迎接高考,如果还能考出个好成绩,他还会答应她一个愿望。她的眼睛亮晶晶,像落在酒杯里的月亮:“这几个月我跟卖命一样,连老师都大吃一惊,我有预感,我会考好的!”她喝得不多,大概三杯左右,站起来却跌跌撞撞,我看着她慢慢走向谭叶舟,然后抱住了他。
谭叶舟不知所措地看我,还在挣扎:“怎么办?”
我知道她没有醉,可我没有揭穿她,这个大胆的女孩面对爱情却显得怯弱,这或许是她此时做的最勇敢的决定,我不能让她失望。
“那你送她回家吧,我累了,我先走。”
谭叶舟扶着大棠,我清楚地看到她朝我挤眉弄眼的小动作,有些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