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得头愈发昏沉。
坊间一直有风言风语。
我恐怕是真的给他惹来麻烦了。
印象中顾景辰与萧烨不同,他为人低调内敛。
但这次却被我推到了风口浪尖。
“要不,我将这幅画作销毁?”
顾景辰微垂眼帘,修长手指轻拨指上扳指:“凝歌。”
他突然唤我闺名。
我一愣,下意识看向他。
马车内光影浮动,我看不真切他眼中情绪。
“我说了,无妨。”
他的声音低沉,犹如春日惊雷,在我心头炸响。
男女之间其实自有一种微妙的氛围。
譬如此刻。
我敏锐地感到,顾景辰似乎对我颇有好感。
京城中人评价他时常用那几个词。
低调,性子冷,难以亲近,尤其不近女色。
这些年来,当真未曾听闻他有什么风流韵事。
我的心跳得愈发急促。
当年在京城,几近沦为阶下囚,抑郁寻死,是萧烨救了我。
我曾以为,此生非他不可。
但如今他选门当户对的丞相府千金当他的王妃。
我与他之间,也就彻底画上句号。
可我了解他的性子。
他这个人,出身皇家,被宠坏了。
京城身份最尊贵的王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如今我与他分道扬镳,以他这般心高气傲的性子,这一茬是过不去的。
若我不那么钟情戏曲舞艺。
若我不是曾被踩入尘埃差点丧命。
或许放弃就放弃了。
大不了离开京城,另谋生路,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可对我而言,戏班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
我的手指微微颤抖。
从驿站取了行囊,随后来到顾景辰所说的那处府邸。
他命人帮我将行囊搬入屋内。
开门时,我轻声问道:“要不要进来饮杯茶?”
顾景辰将箱笼放在门廊处。
抬腕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
“你好生歇息。”
我有些错愕。
呆呆地望着他。
顾景辰失笑,抬手将我额前的碎发拂开:“叶凝歌,明日酒醒了,遣人来寻我。”
他说完,竟是直接转身离去。
直到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才羞愧地回过神来。
顾景辰......他似乎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
完全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
次日睡到未时才醒。
随从带来了许多口信和拜帖。
还未来得及查看,又有人前来通报。
不小心应了声,萧烨的声音夹杂着怒火传来。
“叶凝歌,你如今这是何处!”
“莫以为我宠着你惯着你,你就能为所欲为了。”
“王爷。”
我方一开口,才发觉嗓音干哑不已。
“你嗓子怎么了?你如今这是身在何处,莫要告诉我你当真与顾景辰在一起了......”
“正是,我此刻正在顾公子的府邸之中。”
我攥着衣角下榻,步至窗边拉开帘幕。
“这处宅院离戏班甚近,我颇为中意。”
“你这是何意?叶凝歌我警告你,闹得差不多了就自己找个台阶下来。”
“王爷,你与丞相府千金定亲之时,就该明白,我与你再无可能。”
“定亲并非什么大事。”
“是大事。”
“纵使我与她成婚,你想要什么我也都能满足你。”
“我不需要了。”
“叶凝歌,你最好想清楚了。”
“我早就想清楚了。”
“你以为依附了顾景辰,就能高枕无忧?”
萧烨冷笑一声:“我与他不睦,他接近你有何目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是我自个儿的事。”
“歌歌,莫要到最后,你被人玩弄了再抛弃,可就得不偿失了。”
萧烨的声音温柔了几分:“你乖乖回来,昨日的事我就既往不咎。”
“你喜欢登台,我把你们的戏班买下来,从今以后,每一场的花旦都是你,如何?”
“王爷,你去捧柳芸吧。”
我笑了一声:“别换着人来给我传信了,你不累,我拒绝都累了。”
说罢我将他赶了出去。
梳洗完毕。
又接到了戏班那边的传信。
“叶凝歌,今日过来把月钱领了吧。”
我其实并不意外。
萧烨如今也只能用这一点来拿捏我。
“我即刻便到。”
只是放下信,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我自幼习舞,十六岁时考入京城最好的戏班。
入戏班半载,便成了台柱子。
我凭自己近二十年的努力走到今天。
但失去一切,却也只是别人一句话的事。
到戏班的时候,柳芸她们正在排练。
我站在门外,一时看得失神。
只要我低头,就有转圜的余地。
但是,去做侍妾,金丝雀吗?
我娘怕是会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掐死我。
月钱领好,走出戏班时。
我还是没能撑住,躲在花槽后面哭了起来。
方才班主说得很清楚。
只要我领了这月钱。
以后京城任何一家戏班,都不会用我了。
有人不停地来传信。
我不想去看也不想理会。
等到哭够了,我抱了箱笼去路边,准备叫辆马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