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好狗。”
奴仆们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三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公子走过来。
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年,一身冰湖蓝麒麟纹织锦长袍,茶绿色腰带将腰肢勒得劲瘦纤薄,腰间缀一块莹润的环形玉佩,端的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他五官极其俊秀,一双眸子明亮清澈,眼波流转间,藏着些不谙世事的天真无暇,还有朝气蓬勃的潇洒肆意,是似玉一般清丽脱俗的少年。
浑身都散发着如太阳般吸引人的温暖气质。
以至于他走来一路,所有仆人看着他,神色都是不加掩饰的恭敬与仰慕。那其他的几个公子哥,也都是以他为中心,汇集在他身侧,不舍得远离半步。
此人就是容钰同父异母的二哥容玥,比他大上一岁,母亲是如今容府的当家主母白氏。而容钰自己的母亲,则在三年前,与容钰一起回外祖杨家探亲时,遭遇山匪而丧命。
杨氏去世后不过半年,白氏就由一个妾氏被抬为正妻。
这本于理不合,京都内的世家贵族,但凡当家主母去世,若娶继室,总得从其他勋贵之家中选择门当户对的小姐才好。
像容府这种由妾抬为妻的,实在少见,少不得被外人议论诟病。
可容父容修永一概不管,谁让白氏是他的白月光呢。
若不是白家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若非杨家是扬州城内有名的皇商富贾,能给他的仕途带来助益,容修永怎舍得他的白月光做妾?
如今他官居三品,仕途顺遂,杨氏一死,他没了掣肘,立刻抬白氏为妻。
容玥也从一个庶子,变成了嫡子。
可就算他之前是庶子,所享受的待遇也不比嫡子差多少。容修永爱屋及乌,对待容玥如慈父一般细心疼爱,反而对容钰厌恶疏远,不曾亲自管教。
当然不仅是容修永对他疼爱有加。
容玥,容家二郎其名在整个京都都十分响亮。
世人传他有仙人之姿,菩萨心肠。
只因他每逢冬日,都在城西设置粥棚,为城内贫穷的百姓带去温饱。夏日伏天,也要免费做些凉茶,让城西的乞丐们削减暑热之苦。
而他春日里呼朋唤友、打马游街的热闹场面,也都在百姓中口口相传,俊秀少年蓬勃热烈,惊鸿一瞥,就令人难以忘怀。
京都不知多少少男少女,对容玥心生倾慕。包括那当朝太子、三皇子、镇远将军府的小将军,荣宁公主府的小郡主,全都对容玥抱有一番隐秘心思。
为什么容钰对此这么清楚?
当然是因为容玥就是这本书中的团宠万人迷主角受。
容钰看着来人,挑了下眉,展颜一笑,“二哥哥来了。”
容玥冬日里也不穿锦裘,身躯清瘦如同雪地翠竹一般傲然挺立,生机勃勃。
反观容钰,窝在轮椅上,身披一件厚厚的狐裘大敞,腿上盖着毛毯子,手里抱着暖炉,脸色苍白,病恹恹的,给人一副活不久的样子。
容玥看向雪地里跪着的楚檀,眉心一蹙,“三弟这是在惩罚下人?”
容钰点头。
“不知他犯了什么错,要三弟动这么大的气?”
容钰把玩着手里的鞭柄,笑了笑,转头对绿萼说:“你来告诉二哥哥,他犯了什么错。”
绿萼跪地,双手已经冻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回二公子,楚檀打碎了我们哥儿的金丝琉璃盏,还不承认。”
容玥皱了皱眉。
没等他开口,他身侧的一位公子哥先忍不住了,“不过是一个盏子罢了,至于把人抽得皮开肉绽?”
说话的是太常寺卿家的嫡三子,李宗翰。与另几个世家公子一起,在容家的私塾读书。
容钰轻笑,“不过一个盏子?”
他垂眸唤道:“墨书。”
容钰身边一直立而不语的长随,此刻躬身垂头,“是。”
墨书侧身,面对李宗翰行了个礼,缓声道:“回李公子,我家公子的金丝缧花镂空琉璃盏是多宝阁从南洋经海渡漕运,花了一年半时间带回,又请名匠在盏底刻了我家公子的名讳,总花费九千三百两黄金。”
在说到盏底有名匠刻字时,跪着的绿萼浑身一抖,惊骇的目光看向容钰,随即飞快低下头去,脸色惨白如纸。
李宗翰面露震惊之色,“九千两黄金?”
他一直知道容钰的亡母乃是扬州杨氏,也知道杨氏是巨富之家,却没想到容钰能随随便便掏出九千两黄金买一顶没什么用的琉璃盏。
这么多金子,都够买成百上千个奴仆了,这样名贵的东西被打破,要是搁在他身上,真也恨不得打死这个奴才泄愤!
李宗翰神色讪讪,方才还替人鸣不平,此刻面皮涨红,不知作何反应。
容玥皱眉瞧了一眼绿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他开口道,“三弟的东西自然是金贵的,只是楚檀虽为下人,也是一条人命。琉璃盏既然已经碎了,你就是将他打死也无济于事,况且我听这口风,也不一定就是他打碎的吧。”
容钰挑了挑眉,将鞭柄上的绳穗一圈圈缠绕在手指上,绳穗是红色的,衬得他本就苍白的手指更加纤细惨白,无一丝血色。
“二哥哥是说,我冤枉他了?”
容玥抿唇,凛然正色道:“父亲教导,要与人为善,心怀苍生。哪怕是蝼蚁蠡虫,尚在世间拼搏努力,求一生机,何况一条人命。就算他们是仆从杂役,也不能草菅人命,必要查明真相才行。”
容玥一番话让四周的仆人们皆是胸腔滚烫,热泪盈眶,多善良的主子啊,那么金尊玉贵的人也能为他们下人的贱命着想,真真是菩萨心肠。
李宗翰等人更是目光灼灼地看向容玥,神色间满是倾慕与欣赏。
气氛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唯有一道低笑突兀响起,容钰的笑声低缓轻柔,让人无端觉得后背发凉。
“二哥哥真是大义,不如二哥哥替他来还如何?”
容玥一怔,他当然掏不出这么多钱,只是楚檀他不得不救。
他沉吟片刻,道:“先不说这琉璃盏到底是不是楚檀打碎的,就算真是他所为,我去找名工巧匠将琉璃盏修复如何,你且将他交给我,饶他一命。”
他将马鞭对折,微微弯腰,用顶端挑起楚檀的下巴,“听见了吗?我二哥哥要救你呢。”
楚檀的一张脸此刻才全部显露在容钰眼前,正如书中所写,眉似墨画,眸如点漆,五官锋利如刀刻,是一张极其俊美的少年脸孔,是全书颜值最高的攻。
此刻他垂着眸子,浓黑长睫因忍耐疼痛而微微颤抖,薄唇抿直,嘴角渗出血丝,衬得一张俊脸更加苍白。
容玥眼神闪过一抹志在必得。
“可惜在这院子里,我说了才算。”容钰的笑容骤然消失,猛地将楚檀推开,又是一鞭子,抽得楚檀闷哼一声,身躯止不住颤抖。
容玥面露焦急,“容钰!你何必如此心狠,再抽他会死的!到时候父亲回来了,知晓你随意打杀下人,定会发怒。”
“二哥哥少拿父亲来压我。”容钰看向容玥,嘴角含着一丝玩味,“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罢了,怎的就让二哥哥如此担心?”
容玥敛了神色,故作淡定道:“如今有外人在,只是不想让家丑外扬罢了。你也不必动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身子反倒不好。若是嫌他不懂规矩,不如交给二哥,我自会帮你管教他,也好过你摊上一个心狠手辣的名声。”
一阵寒风刮过,容钰低头咳了两声,脸色更加苍白,桃花眸涌上一抹水色,唇也更红。
他勾了勾艳色的唇,“二哥哥用心良苦。”
墨书上前给容钰换了个雕花手炉,又拢了拢狐裘,轻声道:“公子,该回房了。”木子
容钰拂开他,提起鞭子在楚檀背上轻轻打一下,“过来。”
楚檀手背鼓起青筋,用尽所有力气直起背,爬到容钰跟前。
容钰一把捏住楚檀的下巴,“抬眼,看我。”
楚檀缓缓掀开眼皮,如古潭一般深邃漆黑的眸子直直看向容钰,眼底深处,透着令人心惊的冰寒。
容钰却笑得更盛,潋滟的桃花眼尾染上一抹脂色,殷红的薄唇勾出讥讽的弧度,“二哥哥菩萨心肠,他想救你,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你要跟着他吗?”
楚檀眸色不动,如同冰冻千年的湖面,谁也猜不透那湖底究竟游弋着些什么。
他嘴唇轻启,嗓音干涩嘶哑,“不。”
容玥一愣,似乎没想到楚檀会拒绝他,同时目中流露不解,不明白楚檀遭此毒打为何还要留在碧影榭。
容钰笑得更大声,拇指狠狠压在楚檀渗血的嘴角上,用力摩擦,将那鲜红的血液蹭在他惨白干裂的薄唇上,直到揉出血色。
容钰眯了眯眼,桃花眸婉转流光,用近乎暧昧的距离,贴着楚檀的唇,吐出两个字节,“好狗。”
将楚檀挥开,唤来墨书推他回房。
容钰头也不回地道:“既然这样不知好歹,拂了二哥哥的面子,那就一直跪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