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唇枪舌战
“贵族的一天要从红茶开始”，这是卓恩家族的名言，所以在这个家的早餐里永远都有一壶红茶。
今天早餐也是异常丰富，除了面包跟腌肉以外，还多了几片火腿跟一大块蜂蜜熏鹿肉，全家人在负责掌厨的卡米拉也到餐厅坐定位后才一起开动。
“今天的红茶比较香。”特尔斯放下空茶杯，让香气在口中蔓延。
“这是乌玛莎村的白毫。”贝儿又为特尔斯倒了一杯。
“没想到已经收成啦，时间过的真快。”特尔斯从糖壶中轻轻的舀了一匙洒进杯里。
“你还说呢，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一听到乌玛沙村的茶园被哥布尔乱搞就气冲冲的跑过去，感觉像是要了你的命。卡米拉也来吧？”贝儿也帮卡米拉添了一杯。
“谢谢。”卡米拉递上蜂蜜，接着切了片鹿肉放在玲宁的空盘子里。
“妈，不要太多，会吃不下。”
“这蜂蜜真不错。”贝儿闻了闻，露出享受的表情。
“这是维特镇派人送来的喔……”卡米拉淡淡地笑着。
“嗯？那里也有产蜂蜜？”特尔斯也切了块放进自己盘子里。
“昨天的公文里不是才提到吗？你都没有一张一张专心看喔……”卡米拉不禁皱着眉头。
“昨天晚上累嘛……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说不定是老人痴呆喔！”说完特尔斯拿起汤匙在空中挥舞，装成一附老疯癫的样子。
“你还说自己是贵族呢，吃饭都没吃饭的样子。”贝儿没好气地说。
“吃饭就该轻松点！又不是参加那个死板的家族聚会！”
听着周围闲话家常，艾尔斯默默地把火腿夹进面包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没两下子就收拾干净，虽然对贵族来说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十分常见，但对于没话可讲的人来说可是相当无聊。
看着餐盘里只剩下骨头，早餐时间也步入尾声。
“爸……”艾尔斯低着头，畏缩地盯着餐盘。
“嗯？”
“我……可以……去法师学院吗？”艾尔斯慢慢抬起视线，直到跟身旁的父亲对上。
这句话一出，在座三个女人都发出了惊呼声，然后七嘴八舌地阻止。
“艾尔斯……我们昨晚不是讨论过吗……”
“结果你根本就没把妈的话听进去嘛！”
“太危险了！不准去！”
三个女人各自喊着不应该进法师学院的理由，艾尔斯完全找不到空档继续说下去，只好暗自叹气，看来这次也是徒劳无功，而且之后免不了要挨一顿骂。
“嗯？好啊。”
一句话让整个餐厅静了下来，除了特尔斯以外所有人都一脸惊恐地看向他，因为这句话正是从他口中讲，而当事人正一派轻松地喝着红茶。
“特尔斯……”
“爸！”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亲爱的……你不能放纵他……”
“妈会被他害死！”
“你知道后果吗？这个风险太大了！”
女人们炮口一致对向特尔斯，而且越吵越凶，完全不让他有机会反驳，不过当事人也知道会这样，只好小声跟儿子说：“把盘子拿去洗，然后带西比奥去散步。”
艾尔斯茫然地点点头，将餐桌中央的大盘子收进厨房，他不晓得父亲意图，也对接下来的事情毫无概念，唯一知道的是身体里那颗心正在激烈跳动，他很久没有这么紧张，掌心满满都是汗，脑袋里只剩一片空白。
由于厨房设有后门，艾尔斯从屋外绕过餐厅时从仍可以听见三个女人用尽各种理由说服特尔斯改变想法，黑脸白脸、软硬兼施、举例举证，他只好低着头赶紧离开，深怕待久一点矛头就会指向自己。
“西比奥！”艾尔斯阖上铁闸门，快步走向一旁趴着休息的座狼。
听见小主人呼喊，西比奥动了动耳朵，一双眼睛慵懒地看向艾尔斯。
“走！我们去狩猎！”艾尔斯跨上狼背，抚摸她的后颈，西比奥缓缓爬起身，挺着他的鼻子在空中闻闻嗅嗅，最后看向东南方。
“要走正门出去啊！哇！”红发少年话还没说完，座狼双脚一蹬飞跃而出，吓到几个正准备上工的基金会成员，艾尔斯只好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西比奥快点停下来！”
座狼完全无视小主人命令，大跳跃飞过围墙，跑向辽阔的伊莫兰平原，伴随艾尔斯的尖叫。
听着西比奥沉重的脚步声远去，眼前三个女人嘴巴依然没有停，轮流以柔情、责骂与提问要求特尔斯收回那句话。
“艾尔斯才十五岁……根本就没有自理的能力……再等他大一点好吗？”卡米拉眉头深锁，深情看向自己的丈夫。
“十五岁对人类来说已经成年了，对吧。”特尔斯说完指着玲宁。
“可是对我们来说还只是小孩子啊……”
“如果我们把艾尔斯当人类看，就要用人类的标准，我们一直以来都用人类的方式教育他，那么现在也应该用人类的标准看待他，卡米拉，你自己跟他朝夕相处也知道，艾尔斯已经比同年龄的孩子们厉害多了，对吧？这一点你比我还清楚。”
“可是爸！艾尔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被搭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都已经不知道帮他收拾多少烂摊子了。”这次换玲宁进攻。
“那是因为他太纯真了，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些其实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让他跟人相处，艾尔斯也没有同年龄的朋友，遇到这种事当然不知道该怎么办，玲宁你还记得入学那一天被男生搭讪，自己手足无措的样子吧？对了，不准交男朋友。”
“爸！”
“学习、待人处事这些都是小事。特尔斯，你以前也有圣武士朋友，应该了解那些人，艾尔斯的身分暴露了会有什么下场你知道吗？”贝儿义正严词地说。
特尔斯叹了口气，想起十年前在基金会里有句话，“如果说特尔斯的口才是基金会中第一名，那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二，因为那个位子属于贝儿”，但过了十年，只怕要反过来。
贝儿自从跟特尔斯结婚后就接管了基金会主导权，并以卓恩夫人的名号进入政治圈成为参议员，从内部改革评议会的审查制度，让国家更重视乡野开发，这十年来不间断的唇枪舌战令特尔斯望尘莫及，所以这句话现在得反过来说，“如果贝儿说自己的口才是基金会中第二，那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我知道，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面对一针见血的提问，特尔斯无法反驳，他过去的圣武士朋友见恶必杀，其他同路人也不会差太远。
“那你为什么知道有这个风险还要答应让他去学院，难道就不担心吗？就算如你所说艾尔斯已经十五岁了，但他的心智年龄明显不成熟，你能保证他不会自己讲出去吗？你总以为自己能保护我们，如果今天培罗教团跟国家都与艾尔斯为敌，你又能保护他多久？最后，一旦艾尔斯是混血儿的身分被查出来，那下一个就是你跟卡米拉，你总不希望妻离子散吧？”
贝儿连珠炮般的问题犀利又凶狠，每个都息息相关也令人无法反驳。
“我担心，我不保证，我没办法保护他，我不想妻离子散，我想永远跟你们在一起。”针对每个回答特尔斯都点一次头，看起来就像他频频点头称是。
“那就是啰，特尔斯，这个世界还没有办法接纳他，我们不应该现在就让艾尔斯去送死。”贝儿露出胜利的表情。
“是啊，所以我们不让他交朋友，不让他展现自己的特别之处，每天要他在房间里看书，每天训练他战斗跟魔法，每天告诉他如何引发自己的天赋。”这次换特尔斯的连珠炮攻击，而且还没打完。
“但他是个孩子，他应该要跟其他孩子一样拥有玩乐跟探索世界的权利，我们已经把他关在基地里十五年了，他就像以前的我，整天被关在大宅里，不准我交朋友，所有外面的事情都只能透过其他人知道，永远没有机会自己闯荡。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十四岁的时候才会逃家！你们总不希望他哪一天也逃家吧？”
“爸，逃家不值得炫耀，就是这样你跟爷爷的关系才这么差。”玲宁的眼神死了。
“别提那个老古板，总之我相信艾尔斯，他最了解自己，他也知道随便暴露身分会害死我们。”特尔斯双手插腰。
“特尔斯……我们当然知道艾尔斯不会到处乱说……只怕是生气或着急的时候……”
“不要低估自己的儿子，他的心智年龄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如果相信我，就相信我所相信的他。”特尔斯牵起卡米拉的手，然后把另一双手伸向贝儿。
“真是的，根本就在耍赖嘛，我们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贝儿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地把手放在男人掌中。
“那你们就相信他好吗？”最后特尔斯看向玲宁。
“不，我不相信他。”金发少女的眼神相当坚定。
“那你就保护他。”特尔斯面露微笑。
“我？”
“当然，你也在学院上课不是吗？”
“可是我读的是战法师课程耶！艾尔斯的法术来自血统，怎么看都是报天赋开发课程吧？”
“也对，我的血统这么好，玲宁也去报天赋开发课程，这样就没问题了。”特尔斯点点头，自豪的说。
啪！啪！
贝儿严厉地在丈夫手背上重重拍了一下，卡米拉则是害羞地在丈夫手背上拍了一下，一左一右痛得特尔斯赶紧缩手。
“这个时候还在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啦……”
两个女人各别用自己的说法表达同一件事。
“不说别的，还有弗罗克在不是吗？”特尔斯满脸委屈，揉了揉被拍红的手背。
“我不相信他，谁知道他哪天反悔了会把艾尔斯吃掉。”贝儿对窗外投以质疑的眼神。
“贝儿……他不会这么做……我相信弗罗克的信用，他跟艾尔斯定过契约，就绝对不能伤害他……而且这是有魔法效力，就算是恶魔王子也无法毁约。”
“是啊……可是……弗罗克要怎么跟进去呢？”一旦扯到她不熟的领域，贝儿能反驳的理由就少了。
“只要不是战法师都会带些宠物，让弗罗克叔叔扮成艾尔斯的魔宠吧？”玲宁灵机一动，随后发现自己真是多嘴。
“玲宁！好主意！，我在学院有熟人，先知会一声就没问题了。”特尔斯豁然开朗。
“你是说那个喜欢刺激又怕危险的侏儒吗？”贝儿没好气地说。
“他当年也是可靠的伙伴。”
“是啊是啊……传送门之战后就突然说想回学院应征教师，真是可靠的伙伴喔……”贝儿翻了翻白眼，话中带刺。
“妈！”玲宁有点生气。
“总之艾尔斯的事情就这么决定啰！”特尔斯笑着点点头。
“咦！我可还没答应喔！艾尔斯的起居问题还没解决呢！”贝儿听了差点跳起来。
“当然是住宿舍啰！这里就请玲宁委屈一点，跟艾尔斯住同一间房间，这样贝儿你总该放心了吧？”特尔斯又耸了耸肩。
“我？为什么！”这次换玲宁跳起来。
“嗯……这样倒可以接受！”贝儿托着下巴，深深思考着。
“妈！我好不容易才申请到单人房耶！”
“太好了……玲宁……艾尔斯就拜托你了……”卡米拉握起玲宁的手，温柔地微笑，眼角还泛泪。
“不要用一种嫁女儿的表情看着我啦！而且艾尔斯是男生！怎么能跟我住在一起呢？”
“艾尔斯全身上下哪一点像男生？他要是跟别人住我才担心。”特尔斯眼神故意望向窗外。
看着当下三比一的票数，玲宁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好啦好啦……我的安静生活看来是无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