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翌日。

胡鸣一从警察局出来。

原来警局离自己家这么远啊，昨晚父亲究竟踩了多久才回到家里呢？

胡鸣一走到最近的汽车站，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坐公共汽车。

仔细看了站牌，发现途中会经过自己家附近，才等待，因为他实在不愿意走回去了。

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女生，似乎在哪里见过，有些熟悉，可是又有些陌生，他可以肯定，他不认识这个女生，但是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背着一个黄色的双肩书包，像乌龟沉重的壳儿。

车来的时候，人海把胡鸣一他硬生生推上了车，来不及仔细打量这位女生，幸运的是，她也上了这辆公共汽车。

他坐着，坐在后排，她站着，站在眼前，一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胡鸣一循着她的目光，窗外是城市的景色，高楼大厦，一闪而过的风景。

他努力地回想，是不是以前在某个地方见过她，可是想不起来，想问她，似乎很冒昧。他知道回家的路很长很长，所以他会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

“图书馆有下。”她喊着，接着转身离去，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胡鸣一愣住了，但是车却又启动了。

图书馆，三个字，留下了印象深刻。

他在下一个站下了，走到图书馆。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反正这么早回去都不会有事情，不如去看看书，其实他心中想知道，她究竟是谁，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人辗转反侧。

也许，从这一天开始，他就铭记了一个地方：图书馆，那个黄色背包的女生。

这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冲动，但是正是这一些莫名其妙的冲动，造就了我们很多人的相识、相知、相爱。

图书馆。

与炎炎夏日想比，图书馆是个凉爽的地方，几台台式空调不断输送着清凉的风。

她不知道在哪一个角落，也许她根本就不在这个地方，她只是在下车的一刻，说出了“图书馆”三个字而已。

胡鸣一他张望一下后，直接在图书馆走动，看人，看书。

青春小说，热销图书，经济管理……许许多多的图书分栏。

他随便拿起一本小说，端坐在一旁的桌椅，仔细品读。

青春小说，青春，我的青春发生了什么。

那些刻骨铭深的语言开始刺痛他的心脏，那一句来自南城人的自大，开始敲击他的心房，击碎了他青春的记忆。

我的青春了没有爱情，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打击，无论是行为上的，还是语言上的，左手上一条醒目的疤痕告诉他，他的伤依然在。

也许我的青春了被这些东西干扰了，以至于没有了爱情与爱慕。

爱慕……

他想起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一个女生，很漂亮的女生，有着一双会闪光的星瞳，谢园欣，如她的名字，会下雨的眼睛。

可是我们从此各走各的路，从此失去了交汇处，错过了，便失去了，告别了，虽然心中有些留恋，也有一些不甘，不过我们的路是殊途，职高与普高之间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就像同样的人，如果你穿着普高的校服，别人眼神里不会带有什么异样的色彩，如果是重点普高，心中的敬佩更是油然而生；如果同样的一样人，穿着职高的校服，走上大街，异样的色彩会深深印在你的眼眸里。

胡鸣一觉得自己情绪开始失控了，再也不能看下去，合上那一本关于青春的小说，关于爱情，关于爱慕。

青春里的爱慕是无声电影，播放着两人的沉默，可以一直走到大学才表现出来，也会中途出现离场缺席的情况。

胡鸣一把书合上放回原来的位置——青春小说。

有一本很特别的书，它的名字叫《悲伤逆流成河》，醒目的白字在黑色的背景里特别刺眼，也因为现在心中的悲伤可以逆流成河，似乎与这本书产生某种共鸣，伸出手，穿过稀薄的空气，握住了那本《悲伤逆流成河》，而同样对面有一只小手，也穿过稀薄的空气，握住那本《悲伤逆流成河》。

两只手同时握住了那本《悲伤逆流成河》。

心中莫名地悸动，两双眼眸直视，是那张陌生又带着熟悉味道的面颜。

那一个眼神的对视仿佛成为了永恒，她的星瞳开始颤抖，似乎认出了什么，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他，是谁？

他先放了手，书便被那个熟悉陌生的面颜拿去，空荡荡的书架，仅此一本。

胡鸣一走了过去，“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么老土的搭讪籍口，“我们认识的么？”

也许真的不认识，万千人海，相似的面孔那么多，也许只是眼熟而已。

悲伤让人不想去理会那么多。

胡鸣一走出大门，走下那一级一级的阶梯，每一级都像心被抽扯一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突然之间，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忘记过去，很难很难，特别是那种印象刻骨铭心的，那已经镶嵌在心脏上，成为心的一部分，除非你死了，如果不是，要忘记，真的很难，很难。

图书馆建立在这个城市一条繁华的步行街中。

饮食与娱乐是这里最大的特色，最出名的小吃在这里，最出名的茶餐厅也在这里，最著名的娱乐场所也在这里，是饮食男女的步行街。

“你不是昨晚那个学生？”胡鸣一回过头，那也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是警局那位递给他咖啡的女警官，“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她富有爱心的语调让人觉得她是天使。

不巧，胡鸣一的肚子竟然在这种时刻响起了凯歌。

她看着胡鸣一，笑了，“姐姐带你去吃午餐吧。”

路上。

“你爸爸呢？”

“上班了。”

“你家呢？”

“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妈妈呢？”

胡鸣一顿住了，停住了脚步，“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听爸爸说，她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啊。”这次到女警官停顿了，“走，姐姐请你去吃饭，补偿你。”

她竟然拉起了胡鸣一的手腕，就像一位母亲，呵护自己的孩子。

那种感觉就是母爱吧？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做我干儿子的。”她面带微笑，如同阳光般温暖，“我一直都想有个儿子，哈哈。”

胡鸣一被她带到一间茶餐厅，这是他来过最高级的地方。

女警官见胡鸣一不回答，以为他不答应，“不喜欢吗？那就当我没说过啦。”

门口的铃铛响起，“欢迎光临。”

一个背着黄色书包的女生站在门口，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锦悦，这里。”女警官站起来，打着手势。

胡鸣一放眼望去，那一个橙色书包的女生，刚才那个与他一起握住《悲伤逆流成河》的女生，昨晚雨天那个和他一起在凉亭躲雨的女生，那个很善良很善良的女生。

那个时候，他们相距不到一步之遥，尽管他身上有骇人的斑驳血迹，不过她依然递给他一份雨伞的天空，他退后，她前进，他再退后，她再前进，那个勇敢的女生，那个倔强的女生，那个善良的女生。

那些场景像电影一样，在胡鸣一的脑海重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