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东陵盗宝，孙殿英自认为是反封建的革命行动。一次他对别人说：“满清杀了我孙家祖宗三代的人，我不得不报仇革命。孙中山先生有同盟会、国民党，他是组党建会革满清的命。冯焕章即冯玉祥有人有马，他是用枪杆子逼官。我孙老殿是个大老粗，枪没有几支，马没有几匹，只好崩皇陵，革死人的命。报纸上骂我，说我盗墓。吴稚晖也在北京报纸上写文章，捕风捉影把风波闹得很大，想整治我。不管盗墓不盗墓，我是对得起祖宗，也是对得起大汉同胞的。”

东陵事发，虽然当时风声很紧，但孙殿英并没有把它当作太大的一回事，他手下的师长谭温江，其时到北京办事，被侦缉队以盗宝贩卖的罪名拘捕，但每日住在铁狮子胡同旧陆军军部内，好酒好肉，好茶好烟，受到了特别的优待。

孙殿英得知他的人被抓之后，派人一打听，心里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从此不荐过问。后来由平津卫戍司令阎锡山组织了一次对谭温江的军法会审，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不久，阎锡山便将谭温江释放，还派宪兵司令楚溪春将谭送至车站。

此时，蒋介石说过要“抓人法办”。话传到孙殿英的耳朵里，他说：“法办就法办吧，怕的是孬种。眼下，在咱中国，谁成气候还说不定呢，你蒋光头咋唬个啥！”话是这么说，但相信钱能同神的孙殿英终就将老蒋“摆平”了

蒋介石来到北平视察，在欢迎宴会上被他的秘书长陈布雷请回总司令行辕。

汽车驰入王府后院，还未停稳，就跳下车，侍卫官给总司令拉开车门。

当蒋介石探出头来，夫人宋美龄和宋蔼龄、宋子文、孔祥熙等一大家子人，就都站在台阶上来欢迎他。一个个满面笑容、一身喜气。没容他说话，众人一哄而上，把他拥进了书房。

蒋介石被“皇亲国戚”们的神秘动作搞得莫名其妙，愠怒地问：“什么事？”

一双双笑成一条线的眼睛，这下都集中在宋美龄身上。蒋介石那双冒着寒光的眼情，自然地也转向她。

“嗯——你自己看啦！”宋美龄娇嗔地一指。

蒋介石这才注意房中摆着十几只粗笨的木箱。他的目光落在揭开盖的木箱内。

“啊！”这位曾目睹过人间最下贱，最龌龊、最卑鄙的事物，也见过世界上最新奇、最昂贵、最珍奇的物品的总司令，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竟有这般奇异的珍宝，一时被镇住了。

接着，宋蔼龄、宋子文、孔祥熙等人揭开一只又一只装满金银珠玉、古董珍玩的箱子。

蒋介石连连发出“啊啊”的赞叹声，眼神由疑惑、惊诧，变得无限兴奋了。最后，他那明亮、亢奋的目光变成一个问号，落在年龄最长的宋蔼龄身上。

“阿门，上帝的赐予！”宋蔼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真诚地向他祝福。

“一位军人献给您的！”宋子文兴奋得声音颤抖。

宋美龄立即告诉他：“那位副官是孙殿英军长的代表，我安排他在前院休息。”

这些奇异的珍宝中，有一件是慈禧珍爱的夜明珠。

慈禧太后随葬夜明珠究竟是怎样一件珍宝？据记载，慈禧太后含于嘴中随葬的夜明珠，是一块近似球体形态、秤重为清代四两二钱七分、相当于现在787。28克拉的金刚石原石。其估价在1908年时值1080万两白银，相当于现时8。1亿元人民币。

这颗夜明珠的来源，很可能是失踪已久的“莫卧儿大帝金刚石”，“莫卧儿大帝金刚石”最早出现在印度南部。1657年印度莫卧儿王朝征服两小国，统一印度南部，该宝石因而流入莫卧尔王朝宫中。然而，翌年莫卧儿王朝发生政变，宝石在混乱中神秘失踪。虽然法国旅行家兼宝石学家塔瓦尼阿描述1665年在莫卧儿王宫中见过一颗具有280克拉和玫瑰琢型的优质净水金刚石，认为那就是“莫卧儿大帝金刚石”，其实那只是前者的替换品。真正的“莫卧儿大帝金刚石”在阿富汗牡兰尼王朝8次入侵印度其间被抢掠到阿富汗。清代乾隆朝于1760年镇压准噶尔叛乱，威震南疆。阿富汗亦向清臣服，于1760年与1762年两度派使团向清廷朝贡。“莫卧儿大帝金刚石”便作为贡礼流入了清廷，一直传到慈禧这一代。

这颗夜明珠理所当然归了宋美龄，宋把它缀在了绣花鞋上。

“啊，这就是东陵的那批宝物。”蒋介石这才恍然大悟，又说：“嗯，将他请来吧。”

孙殿英副官祝新运刚一迈进接见厅，蒋介石就起身迎了上去，慌得祝新运那双腿还未并拢，就举手敬礼。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蒋介石像对待老朋友一样，热情地指指身边的沙发“坐，坐！”他亲切地问：“你休息得还好吧？”

祝新运忙起立回答：“谢总座关怀！”

“啊，不必，不必。坐下谈，坐下谈。”蒋介石把茶几上的茶杯向对方推了推，又说：“请用茶。”

正在这时，宋美龄款款而来。

祝新运见蒋夫人到，慌忙站起。

“啊，祝副官来了！”宋美龄启齿一笑。

“是。夫人。”

宋美龄亲切地说：“我到现在连那批宝贝还没有仔细看过呢。”

“夫人有时间，一定为您介绍、讲解。”

“啊，谢谢，现在可以吗？”宋美龄抓紧机会，转向蒋介石说：“现在正好闲暇，明后天又该视察、赴会，没时间了。”

蒋介石拗不过夫人，不得不伴随向书房走去。蒋夫人用力拉开一扇重重的橡木，飞金溢彩的珠宝之光，晃得她急忙用手蒙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桌上、椅上、地上，琳琅满目，摆满了稀世奇珍。

箱子一只只被打开，文物精品一件件通过的祝新运的手，递给蒋氏夫妇。宋、元、明、清各朝御窑监制的瓷器，历代书画名家的真迹，古色古香的青铜鼎，精巧绝伦的服饰古玩，玉石、象牙、珊瑚、翡翠、金银、钻石，种种贵重原料制作的艺术品，令人目不日暇接。

“这……什么？”宋美龄拎起一只大肚、短嘴、暗花色的瓷壶看了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价值扬手要摔出去，幸亏祝新运手快，忙拦住，“哎呀：不能摔，它是宋朝以前，淄博官窑出产的异品！”

宋美龄扑哧地笑了，问：“怎么知道它是古代淄博产品？”

“这个不难。”祝新运看了宋美龄一眼说：“淄博是我国陶瓷最早的发源地之一。四、五千年前已有了陶瓷生产。魏晋南北朝时期，淄博窑工就烧造出青釉瓷。您看这壶上的花纹，它叫‘茶叶末釉’，曾名冠全国，只有淄博才能烧制出来，所以‘茶叶末釉’就成为淄博特产。可惜，烧制‘茶叶末釉’的工艺不久就失传了。此种名贯中外的精品，从那时起也就绝迹了。”

蒋介石接过瓷壶看了看，问道：“何以知道出产时间呢？”

祝新运一笑：“这很简单。宋朝以后出产的瓷器上都署有款式，这只壶上没有，不证明它是宋代以前的产品吗？”

蒋介石不得不暗暗钦佩这小副官的学识。

宋美龄拾起一件通体碧绿的小石柱看看，又用棉纱擦了擦，更显得玲珑可爱，她说：“把这送给美国大使夫人吧，下星期是她生日，她很喜欢这类小玩艺。”

蒋介石正低头清理一捆字画。这时抬头望了望祝新运，制止地说：“国家的财物，怎么能随便送人？”

“你……其实也没啥稀罕。”夫人一撇嘴，撒娇地说。

祝新运听到有人贬抑这些珍宝，忙争辩道：“夫人，它们哪一件不价值连城？”

“这算什么？一根石头棍棍。”宋美龄狡辩地说。

“石头棍棍？”祝新运拿过那绿色小石柱细看，惊讶地说：“夫人，它不是石头，是民间早已神传的那杆翡翠降魔杵，是西太后心爱之物。据说，她临终时还捧在手中舍不得放下呢。啊，还是湖广总督张之洞的贡品呢！”

“胡说！”

“不，夫人。它上面不是镌有‘辛丑年、臣孝达跪献’吗？张之洞，字孝达，号香涛，辛丑年正是他在湖广总督任内。”

祝新运地讲述，张之洞是一个宝石狂。家中常年雇养四、五个高手玉匠，专为他琢璞。一次，他听说襄阳有位告老还乡的京官，家藏一方祖传翡翠，就与那京官多方接近。因他是地方长官，又执意请求，老京官碍于面子，只得取出镇族之物，让他过目。那翡翠真是翠凝千层、纯洁无瑕的上品，张之洞见后爱不释手，啧啧称奇。这以后就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甚至愿出重金收买，均被老京官拒绝。从此，张之洞怀恨在心，多次寻衅陷害未成。

不久，维新派人物唐才常的自立军起事，策应义和团的斗争。张之洞乘机诬陷，老京官被朝廷抄家问斩。张之洞趁机攫取了那方翡翠，当时正值他与袁世凯争夺新军的领导权失败，又在窥视军机大臣宝座。因无得力内线，每每受挫。后来，他通过太监李莲英，探得慈禧老太后酷爱“小玩艺儿”，就让玉匠将那方翡翠琢成如意送给慈禧。因那方翡翠的纹路和色泽不宜丽未琢成，张之洞又挖空心思，想到慈禧笃信佛教，于是就将翡翠琢成现状，取名“降魔杵”，装入一檀木锦匣，趁慈禧七十寿辰献去，果得慈禧欢心。结果，他终于爬上执掌军机的显贵权位，了却了夙愿。

祝新运最后说道：“翡翠质地的好坏，并不在于它褐色或褐红色的翡，而取决于它翠绿色的‘翠’，您看，这‘降魔杵’，颜色浓翠而透明，比水晶更洁净，可透视物体，实在是宝中之极品啊！正验了‘家有万斤翡翠，贵在凝翠一方’！”

宋美龄听到此处，心里更是羡慕，一伸手，又把“降魔杵”拿了过去。

其实，孙殿英知道到这位副官早就将慈禧口中含的那颗宝珠送给了蒋夫人宋美龄，将“金玉西瓜”送给了宋子文。其他的“皇亲国戚”都有所获。

经过一番打点后，东陵大盗孙殿英被法办之事不了了之。

一石激起千层浪。各路军阀政客、国民党的军政大员得知东陵国宝的被盗掘，也都想品一品鲜，吃上一口，名索暗逼，孙殿英一时成了国内外众虎瞩目和追逐，甚至追杀的焦点人物。原本气盛凌人，一心想发财振兴军队威风凛凛的孙殿英，此时才知道东陵摸不得，更掘不得，如今捅了天大的娄子，引火烧身，顿感恶势难支，心力交瘁。

于是，孙殿英一方面发布消息平息谣言，另一方面破财消灾，上下打点将所得宝物之上品贿赂国民政府军政要员。同时暗中活动买主销赃换钱，来甩掉手中的烫手山芋，但结果先得的珍宝非送即失，所剩不多。他还在被追杀中夜不能寐，心惊肉跳，度日如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