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英帕修·阿普莱特
王国历994年,夏末
从早晨开始,梅诺思村街上就洋溢着一股欢乐的气氛,因为今天不只是多哈三年级生毕业与选职的日子,更是每年加加果丰收祭开始的日子。贝托·托尼尔王国的各个地方,都会从今天开始盛大的庆典,今年人们尤其高兴,因为今年加加果的大丰收是数百年来之最,这代表人们将有好几年不会因加加果的减收而饥饿受冻。
班家,艾薇莉丝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这是一间简单整齐的房间,书桌靠着一扇窗户,向外不远处有个小湖,几只羽色鲜艳的水鸟悠游其上,外头照进了明亮的阳光,使得房间看起来很温暖。
窗边卷起来的缀花窗帘有些破损,但仍相当洁净。书桌左侧立着一个小书柜,摆满封皮已经褪色的故事书,右侧则放着一张小床,床上的蓝布枕头旁边有个毛绒绒的球型布偶,那是艾薇莉丝最喜欢的奇兽——“巧伊斯”。巧伊斯大大的眼睛好像在看着床尾旁边的木制衣柜,衣柜上贴着一幅人的画像,画的笔触有着小孩子特有的歪七扭八,以致于难以分辨长相,但从画下面的字可以看的出来所画的人物:“菲欧娜——我的妈妈”。
艾薇莉丝正在翻看的,是瑞迪欧准备给她的参考资料,那是历年唤兽师就职测验的内容,她从早晨看到中午,却紧张的完全没记进脑子里。更何况,她看了这么多资料后发现,这么多年来,测验的方式竟然从来没有重复过,也就是说,测验的题目绝对无法猜到。
“这些东西没什么用嘛,笨爸爸。”她放下资料,手指轻敲书桌前一个玩偶的头,有些埋怨的说。艾薇莉丝敲的玩偶是瑞迪欧用金属与弹簧做成,虽然已经很老旧,但还辨识的出有些瑞迪欧的模样,玩偶的头在她的轻敲下摇摇晃晃,像是在说:“不要敲我,不要敲我。”
艾薇莉丝伸了个懒腰,听到屋外响起了敲门声,她抬头看了看挂在窗户上头一幅有框的图画。图中有个背着背包的小熊,顶着正上方一大一小的太阳边擦汗边往前走,小熊似乎很疲倦的样子,走了几步还被小石头绊了一跤,但它很勇敢,吹了吹擦伤的膝盖,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啊!已经中午了!”艾薇莉丝从图中得知了时间,她匆忙走出房间,打开屋子的门。门外站着一个年纪与她相若的女孩,个子却比她高了一个头不只,棕色的头发绑着两条不太整齐的麻花辫,气鼓鼓的脸上有不少雀斑。
“艾薇莉丝,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这个高壮的女孩穿着一条连身裤,手上拿着好几把木匠工具,腰带上还挂了一把锯子,很不高兴的对她说。
“对不起!卡丝特,我忘了时间。”艾薇莉丝满怀歉意的说。
“你答应好要来叫我,怎么可以忘了时间,幸好我被我家老头吵醒,不然差点就要睡过头,要是赶不上多哈的毕业典礼怎么办?你要赔我一个吗?”叫卡丝特的女孩挥动手上的工具,显得很生气。
“好,我赔你一个。”艾薇莉丝睁大眼,认真的说。
卡丝特看她那么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脾气再也发不起来,忍不住笑骂,“你要怎么赔?这可是人生唯一一次的毕业典礼,把你卖掉都赔不起。”
“你要卖掉我?”艾薇莉丝有些害怕的退了一步。雷克大陆各国都是实行阶级制度,平民被强盗掳去卖成奴隶的事时有耳闻,所以她听了才会觉得害怕。
“卡丝特,你是我朋友,才不会这样做……对不对?”
卡丝特听她口气竟然有些信以为真,往前用手指弹了她额头说,“笨蛋,你才卖不了几个朗尼呢!走吧,再不快点,我们真的要迟到了。”
艾薇莉丝摸着疼痛的额头,心里却觉得很高兴,卡丝特是她在多哈唯一的好朋友,每当有人敢欺负她时,卡丝特总是会站出来保护她,让她在多哈这三年里平安的学习成长。
卡丝特常对她说:“你啊,就是太笨太柔弱了,才会常常被人欺负。总有一天你要学会坚强,因为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艾薇莉丝却不这么认为,她总想她们两个会一辈子住在梅诺思村,平凡的老去。
卡丝特的愿望是像她的父亲——“史帕克·伦夫·匠木者”一样,当个杰出的木匠,所以她今天带了一身的工具,准备应付木匠的测验,大显身手一番。
艾薇莉丝要考的是唤兽师测验,所以她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只带着瑞迪欧准备的资料。临行前,她对着菲欧娜的画像说,“妈妈,我会加油的,祝福我。”她走出房间,关上自家屋子的门,怀着不安的心情,和卡丝特向着村中广场走去。
走在路上,两旁的树荫遮挡住夏季最后的烈阳,树上的鸟儿叨着树枝树叶,正在为繁衍与渡过秋冬做准备。长着稀疏杂草的路面,拖着两条长长的马车车轮痕迹,艾薇莉丝和卡丝特各走在一条痕迹上,聊着这三年在多哈曾发生过的趣事。
走到一条岔路,两人忽然停下脚步,往前是一条不断延伸下去的乡间道路。道路两旁的田地种植着许多加加果树,这季节加加果树绿色叶子的边缘已开始泛黄,反射阳光形成一整片层层叠叠的金黄色小光圈,风吹动时,小光圈闪耀着光芒,就像是有许多光之精灵正在雀跃的跳舞一般,美不胜收。
但这样的景色对从小生长在此地的人来说很平常,会让两个女孩停下来的理由是,在岔路旁的几颗树之间,有个穿着高贵服饰,一头红金色头发的年轻男子,正躺在一个悬空的吊床上,伴着凉爽的树荫呼呼大睡。
如果只是穿着华服的人在这种地方出现,还不足以让她们觉得奇怪,毕竟梅诺思村这种乡下小地方,罕见的确实有两个贵族家族居住。真正让他们觉得不解的是,那个看起来很舒适的吊床,并不是系在一旁的树上,而是毫无依靠的悬在半空;男子上方的树荫也不太对劲,原本向上生长的树枝,像是被某种力量拉的向下弯曲,刚好在吊床上面形成浓密的树荫,才能让那个人在烈阳下睡的这么舒服。
卡丝特将艾薇莉丝拉的离那个人远了些,小声的说,“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使用诺加,这个怪人你看过吗?”
“诺加?”艾薇莉丝疑惑的说。卡丝特指着吊床下面的草地,那里画了一大二小共三个银色的图案,每个图案线条都相当复杂。多哈里会教的都是一些基本的,图案简单的诺加,因此两个女孩都不认得地上画的是什么,但从图案发出淡淡光芒的特性来看,一定是诺加没错。
“我也没有见过这个人,大概是外地来的旅行者,累了在这边休息吧。”艾薇莉丝同样小声的说出她的看法,视线却盯着地上较大的那个诺加不放。那带着光芒的银色线条,在她眼中逐渐化成一行难以理解的文字,但她却不知不觉念了出来,“利弗斯,解除重力。”
艾薇莉丝刚念完这句话,就听到“碰”的声响,年轻男子连着吊床一起摔到了地上,睡的正熟的他发出“呜啊”的惨叫。地上的诺加在他摔落时被打乱,弯曲的树枝立刻弹回正常的位置。这时候树上忽然跃下一只火红色的猫,它拱起背脊,毛发直竖,看起来很锐利的爪子刨着地面,威吓的瞪着两个女孩。
“快跑!”卡丝特觉得这只猫不对劲,拉着吓坏的艾薇莉丝往右边的路跑,等到年轻男子叫着“好痛。”醒来时,两个女孩已经跑过弯路看不见了。
“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掉下来?”男子坐了起来,揉着疼痛的背说道,他年纪看来二十岁左右,穿着一件黑色丝质衬衫,剪裁合身的长裤,脚上蹬着棕色的硬皮靴,一件深绿色的斗篷掉在旁边。
“刚才有个小女孩念出“重力”的解除咒语。”那只火红色的猫突然开口说话,轻巧的走了过来,带着神秘气息的猫眼看着地上已被弄乱的诺加。
“这种地方有懂得重力的人?”男子一点都不觉得猫会说话有什么奇怪,一人一猫交谈了起来。
“我看她不像是懂得,她在念出咒语之前,身上出现一种不属于人类的神秘力量,有奇兽的味道。”红猫眼睛眯了起来道。
“哦?真的吗?”男子哈哈一笑,“本来以为这里是个平凡的乡间,没想到会出现特别的人,也许这次你不会觉得无聊啰,瑞可。”
“也许。”叫做瑞可的红猫看着两个女孩离开的道路,“要跟上去看看吗?她们可能是这地方多哈的毕业生。”
“待会吧,我还想再睡一下。”男子说着拿出一个画有许多纹饰的小玻璃瓶,打开瓶塞,手指轻敲瓶身两下,“利腾,回来,银沙!”地上的银线随着咒语化成银沙,腾空而起,连成一线,向着瓶口飞去。
男子在银粉还没进入瓶子前迅速的塞回瓶塞,伸手指沾住银粉,朝着地面比画。一眨眼,银粉又在地面形成与之前相同的三个图案。“岁依艾佛克特,发动重力。”男子念完咒语发动诺加,吊床与树枝又回到先前的模样,他伸了个懒腰,躺回吊床,片刻间又进入梦乡。
“全雷克大陆大概只有你会这样使用高等诺加。”瑞可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感慨的说。它绕行四周一圈,灵巧的跃上吊床,蜷伏在吊床角落,眼睛也慢慢的阁上。
“我是不是闯祸了?卡丝特。”走在通往村中的黑色石板道路上,艾薇莉丝满脸担心地说。
“我不知道。”卡丝特老实的说。她回头看了看后面的路,“不过没人追来,我想应该没事。”两个女孩现在已经靠近村子广场,随着道路加宽,路旁的建筑物也逐渐密集,黑色的砖造屋瓦一栋栋排列在道路两边,大部份都挂有店铺的招牌,只是今天店家都没有开门营业,而是在屋外装饰了许多涂成各种颜色的加加果壳,还有做成加加果叶的亮片,五彩缤纷,非常有节庆的气氛。
“你刚才念了什么?让那个人突然掉了下来?”卡丝特问。
“我……我不知道,我看着地上的诺加就念了出来,好像我看得懂,可是其实我根本看不懂。”
“你今天怪怪的。”卡丝特古怪的看着她,“艾薇,你今天要考哪种就职测验?”她突然问。艾薇是和艾薇莉丝关系亲密的人才会叫的匿称。
“我……我说出来,你别笑我。我要考唤兽师测验。”
“我有没有听错?”卡丝特惊讶的停了下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你之前不是说要考裁缝或烘焙?怎么突然要挑战唤兽师测验?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而且我要做。”自从昨晚拿到月牙项炼后,想到唤兽师测验,艾薇莉丝总会觉得有种期待,有种非做不可的信心。
“艾薇,你……”卡丝特面对着艾薇莉丝,像是首次认识这个女孩一样,这种陌生的感觉,却让她露出赞许的微笑,“嗯,我支持你,加油吧。”
“好!”能得到好友的支持,对艾薇莉丝来说,实在是最高兴不过的事。
“你什么时候决定要考的,怎么没告诉我?”两个女孩边说边再开始向前走。
“昨天晚上,所以还来不及跟你说。”
“昨天?你在开玩笑吧!这么重要的事昨天才决定?”卡丝特听了又停下来,大声的说着,引来不少行人注目。
这时候路上的人愈来愈多,梅诺思村的村民纷纷往广场集中,大人相互交谈,放声大笑,小孩成群结队,奔跑嘻闹;有些村民带着不同的乐器,走在半路就已经开始随意吹奏,几个少女配和着音乐大方起舞,惹来年轻男子阵阵欢呼。
“嘘!你别这么大声,被别人知道我又要被取笑了。”艾薇莉丝紧张的看看四周。
“你被取笑前会先被我骂,笨蛋!这么仓促的决定,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艾薇莉丝拿出瑞迪欧准备的资料,“爸爸有拿这些给我看。”卡丝特伸手去接。
这时候一个男孩突然冒了出来,“凶婆娘卡丝特·伦夫,在吵什么呀?”那男孩是个头发很短,身材肥胖的家伙,他看到艾薇莉丝递出一半的资料,一把抢了过来,“这是什么?“历年唤兽师测验摘要”?你,艾薇莉丝·班?要考唤兽师测验!”
艾薇莉丝急忙想要抢回来,那男孩举高资料,跑离开两个女孩几步,以嘲弄的口气说,“大家听我说,梅诺思村最笨的女孩要考唤兽师唷!她还准备了考古题参考哩。”他摇摇手上的资料大声笑着说:“她要是考的上,我们这届多哈毕业生应该全都能当唤兽师了!哈哈哈!”
“葛肥·其帕!你别太过份了,快还我们!”卡丝特非常生气,追上去要抢回资料。
“不要,抢的到就来呀!”叫做葛肥·其帕的男孩在街上边兜圈子边宣扬这件事,他虽然身材肥胖,跑的却很快,卡丝特总是差了几步追不到他。
在梅诺思村,不少人听说过“梅诺思村最笨的女孩”,听到葛肥说话的路人,许多对着艾薇莉丝投以鄙夷的目光。“唤兽师这么神圣高贵的职业,你一个笨女孩竟然梦想考上,实在太不自量力。”他们这样想着;有些人则是露出怜悯的眼神,好像已经见到艾薇莉丝测验失败时的悲惨画面;路上来参加毕业典礼的多哈学生更是毫无顾忌的放声嘲笑。艾薇莉丝羞愧的捂住耳朵,感到无地自容。
葛肥·其帕觉得非常得意,好像他揭露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忽然一个人抓住他的手说,“其帕,还给她!”他出其不意被抓住,还来不及反应,卡丝特已经把拳头挥在他的脸上,痛的他蹲了下来,嘴巴里恶毒的乱骂。
卡丝特抬起脚想踢他,抓住他的那个人放开手,拦阻住她,“伦夫,住手!”
卡丝特这才注意到那个人,“英帕修!啊,不,阿普莱特侯爵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卡丝特看到这位侯爵大人,显得有些慌张,双手想整理自己衣服,却不小心把手上的木匠工具都弄掉了。
这位侯爵大人,名叫“英帕修·阿普莱特”,梅诺思村两大贵族之一的“希德·阿普莱特公爵”次子,也是此届多哈毕业生。他身材高而健美,穿着浅色短衫,黑色长裤,打扮轻松,长短适中的深棕色头发梳理整齐,左耳戴了个小小的圆形饰品,古铜色的材质,上面雕刻着一把发光的剑,插在一个精美的天秤上。这是阿普莱特家族的家徽,每个阿普莱特家族的人身上都会有。
英帕修·阿普莱特看着卡丝特,脸上表情带着点恼怒,好像在怪罪她不该随便动手,但他仍然很好心的弯腰帮卡丝特捡起工具。
其帕站了起来,鼻子红的像是三颗樱桃黏在一起,路上有小孩指着他说:“妈妈,你看,有小丑!”他生气极了,挥动他粗壮的手臂扑向卡丝特。
英帕修看到了,移动身体挡在他们之间,其帕叫道,“滚开!”伸手去推英帕修,忽然他发现这世界颠倒了过来,然后就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其帕,你还是一样只懂得欺负弱小。”英帕修对躺在地上的葛肥·其帕说。
其帕虽然疼的像是屁股要裂开,但还是认出了眼前这个人。那是他多哈里永远的死对头,拥有英俊的脸庞与高贵的地位,受到许多女学生爱慕,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高材生,文武合一的好青年,总是令他恨的牙痒痒的英帕修·阿普莱特侯爵,其帕和他相比,就好像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英帕修·阿普莱特!”其帕爬了起来,两颗黑豆般的圆眼瞪着英帕修,好像想和他打上一架,但是英帕修的武技可是多哈第一,不,应该说是梅诺思村第一。这点其帕清楚的很,而且他才刚被摔了一跤,当然不会笨到以为自己打的赢。
“别人怕你是个侯爵大人,我才不怕!我现在虽然打不赢你,但是将来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其帕丢下狠话就想离开,卡丝特挡住他,“艾薇的资料呢?还给我们!”
“走开,别想我会还你!我要把这些全部撕烂!”其帕露出恶意的狞笑,举起手来,想要当场撕破艾薇莉丝的资料,一尝报复的快感,却发现,他手上什么都没有。
其帕呆看自己的手,接着看到英帕修把资料拿给卡丝特,卡丝特很高兴,不断向英帕修道谢。英帕修客气的笑了笑,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卡丝特着迷的看着英帕修背影,然后她想起了艾薇莉丝,却四周都找不到人,她焦急的跑开寻找,淹没在街上愈来愈多的人群中。
两个人完全的忽视他,葛肥·其帕,感觉受到前所未有的屈辱。
注5此处的王国历是雷克大陆各国所使用的统一历法,始自于六族之战结束,各王国成立之时,故称为王国历。
注6“朗尼”为雷克大陆最小的货币单位,平民一餐通常约花费5~8朗尼。100朗尼等于1“可因”。
注7“重力”是控制引力转移的魔法,属于相当高深的诺加。
注8雷克大陆的贵族爵位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级,英帕修之父贵为公爵,因此其所有儿女15岁时会自动取得侯爵爵位,将来继承者则会独自取得公爵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