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年江明
卫州位于大夏东部腹地,是有名的产粮之区,自古就有“卫州熟,天下足”之称。卫州方圆千里,自古就是富庶之地。
时值初春,天气乍暖还寒,草木抽出嫩芽,蜇伏了一个冬天的小草也悄悄地冒出头来,卫南古道两侧已经有了淡淡的绿意。
古道自东向西,是连接西部吴州的重要通道。年节刚过,就有不少行人客旅辞别家人,踏上谋生之路。
时值黄昏,两队商旅和几名独行的旅人走进一座稍显简陋的路边小镇。古道从小镇中央横穿而过,道路两旁密集地分布着一些店铺,出售一些外出时急需的物资,都是为往来行人准备的。
唯一的车马店来福客栈位于镇中央,不论从哪一端入镇,都能很快地找到这个地方。
从镇东来的商旅行人,似乎对这一切十分熟悉,没有询问镇上居民,就直奔来福客栈而来。
客栈有好几名小二,忙着安顿商旅马车,几名独行的客人,反而受到了冷落。
一名三十来岁,腰间悬着一柄厚背刀的高大汉子,在客栈门口站了片刻,见无人前来招呼,顿时不悦起来,大声说道:“大爷要住店,怎没人过来招呼?”
一名五十来岁的长袍男子闻声从店里跑了出来,满脸堆笑地说道:“客官怠慢了,现在人多事杂,一时没有照顾过来,请见谅。”
高大汉子翻了一个白眼,不满地说道:“那些人是客人,难道某家就不是客人了?莫非你们眼里只有大队的商旅,没有咱们这些独行的客人?某家又不是付不出银子。”
说到这里,他直接扔出一锭二两多的银子,那长袍男子手忙脚乱地接过,不想仍然没有接住,银子落在地上,他不得不弯腰捡起来,陪笑着说道:“小人这就给您安排住房。”
“嗯!”高大汉子这才神色微霁地说道,“一间上房,再准备几样拿手的酒菜,一壶烧刀子。”
他一边说着,进入客栈大堂,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显然是要先吃东西,再回客房休息。
长袍男子连忙应下,跑到后厨吩咐去了,片刻后再跑回来,再安顿另外几名行路的旅客。
除了高大汉子外,还有两名同行的祖孙二人,年老的怕有六十开外,头发花白,脸上都是皱纹,背上背着一把胡琴,年幼者是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女,穿着一件粗布衣衫,面色苍白,显得极为瘦弱,一看就是出自贫苦人家。
最后,还有一名身穿青袍的少年郎,年龄不大,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清秀,赶了一天的路竟然还神采奕奕,他也找了一间空桌,要了几样拿手好菜,同样也要了一壶好酒。与高大汉子唯一不同的是,他要的酒是卫州特产的黄果酒。
他报出酒名时,高大汉子似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是看不上他喝这种酒。烧刀子是烈酒,没点酒量的人不敢轻易喝,黄果酒则属于淳香类的甜酒,并不醉人,高大汉子自诩为好汉,自然不屑饮用这种酒。
少年郎敏锐地感应到了他的神色,淡淡一笑就不没有理会。
后厨的速度还是很快的,等了一刻钟,就为二人端出几样酒菜来,分别端到二人桌上。
高大汉子顿时大吃大喝起来,咂巴的声音好远都能听到;少年郎则吃得斯文,拿着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但诡异的是,他看似速度慢,但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从来一开始就没有停过,进食的速度竟然不比高大汉子慢。
那对祖孙似乎囊中羞涩,要了一碟咸菜和几张粗饼,坐在大堂的角落里静静地吃着,只有那少女偶尔看着二人桌上的酒菜,狠狠地咬着自己的粗饼,似乎在以此下饭。
饭后,大汉和少年郎被一名小二带着,穿过大堂,来到一处精致的院落。小二指着一栋小楼说道:“二位客官,此处就是本店的上房了。现在还有好几间空房,你们可任选一间。”
大汉和少年郎各自选了一间,从选择房间也可看出二人性格不同,大汉选的是临近外面的热闹之处,少年郎则选择了最里面的清净之地。
不久后,二人就分别住进了自己选择的屋子。
客栈的房间并不大,上房与普通房间的区别在于,上房有配套的浴房、小厅,普通房间只有一张住宿用的床。
少年郎进入房间,推窗望去,宽敞的小院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大堂处还传来清晰的说笑声,两队商旅之人正在大堂里进食,人数较多,又都是长年在外走动之人,性格较为外放。
少年郎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声音上,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院中一株直径近丈的巨大桂树。
这株桂树怕是好几百年的古树,方才在上楼时,他已经问过小二,小二说有至少有三百年。
桂树自古就是吉祥之物,来福客栈甚至把它当成镇栈之物来供奉,听小二说,东家甚至每年都会摆上物品祭祀。
少年郎看着这株桂树,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夜深了,吃喝的商旅车夫渐渐也酒足饭饱,留下值夜之人,商旅里的大部分人都在小二的安排下,住进店中各处客房。
普通车夫、护卫,住的地方自然是几人合住的大通铺。但商队里的高层,自是不会住这种地方,而是选择了上房。
一群人趁夜进了小院,两名小二在前面带路,分别领着双方的人手找到房间。他们没注意的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似乎尿急了,甚至来不及进入小楼,就趁黑在小院里解决了需求,只不过他好巧不巧地将一泡尿撒在那株最显眼的桂树下。
撒完后他才舒服地抖了抖,哼着小曲儿往楼上赶,与自家人汇合。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转身之后,二十余丈高的桂树上,竟然露出一张愤怒的面孔,死死地盯着他。如果他没有喝太多酒,或许能有所感应,但酒暖人心,但同样也使得他失去警戒之心,没有丝毫发现。
就在这个瞬间,最远处的上房里,那名青袍少年郎双膝盘坐在床榻之上,突然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两道精光,扭着望着院落的方向,轻声自语道:“看来,今晚会有事情发生啊。”
说完话,他又神色淡淡地闭上双眼,静静养神。
他竟似没有睡觉的意思,就打算这样盘膝静坐到天明。
深夜,夜深人静,天空挂着一丝变月,虽然有些微亮光,但却无法照亮大地,所以夜色仍然深沉。
离青袍少年郎不远的一间上房里,那名在桂树下尿过的少年,睡得十分沉静,但黑夜之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幻化出一道若有若无的身影,只有面孔显得真实,分不清是男是女,模样有些愤怒和狰狞。
少年毫不知情,仍然睡得十分安稳。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敢冒犯本神,不给你一点苦头吃吃,你就不知天高地厚。”
那道身影嘴里,竟然冒出这样的话来,只见它身形一闪,竟然一下子钻入到这名少年的身体里。
沉睡的少年表情突然变得惊恐起来,但仍然陷入沉睡之中。
窗外,青袍少年不知何时立在那里,眉头紧皱地沉吟起来,似乎有什么事情犹豫不决,片刻后他抬头看了一眼朦胧的夜色,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一队商旅继续出发,另一队却滞留了下来,因为跟随队伍的东家少爷,竟然莫名的昏迷不醒,带队的护卫队长和商号掌柜,在客栈小二的帮助下,请了小镇上最有名的大夫。
但这大夫看了后却无能为力,房间里,这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检查后,无奈地摇头道:“气息和脉搏一切正常,不知为何昏迷不醒,老朽无能为力。”
四十来岁的护卫队长和文士模样的商号掌柜,都面色难看起来,商号掌柜更是不甘心地问道:“老大夫,你一点端倪也看不出来?”
老大夫犹豫了一下,文士见他这副模样,立即取出一块十两重的银子,说道:“只要你能救醒我家少爷,之后还有酬谢。”
老大夫看着那锭银子,眼神里露出热切之意,但片刻后还是颓然摇头,叹道:“老朽真是无能为力。你家少爷看起来没有病,反而倒像是中了邪。”
“中邪?”护卫队长和商号掌柜都吃惊起来,商号掌柜更是皱眉说道,“昨夜还好好的,怎会突然中了邪?”
老大夫摇了摇头,说道:“此事就不是老朽能明白的了,你们还是找个有道行的人来试试吧。”
说到这里,他无奈地看了看那锭银子,起身告辞。
文士虽然没将银子给他,但也给了足量的出诊费用,老大夫大喜之下,说道:“虽说贵公子并无大恙,但长期昏迷对身体也有损失,你们在寻人驱邪的同时,最好喂一些食物,可以略保元气。”
文士神色凝重地谢过,将老大夫送走,与护卫队长二人守在床前,面色阴沉地商量起来。
“好端端地怎会中了邪?难道这客栈里有什么脏东西?”护卫队长眉头紧急地说道,遇上强盗土匪他不怕,但这种虚无的东西,他就毫无办法了。
文士闻言,立即跺脚说道:“把客栈掌柜找来,问他一问就清楚了。”
不久后,客栈掌柜来到房间,神色难看地说道:“怎么可能,本客栈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怎会有不干净的东西?”
文士早料到他会如此说,语气阴沉地说道:“这是吴老大夫下的结论,如果不是客栈不干净,我家少爷又怎会如此?昨晚他还是好好的。”
客栈掌柜冷哼一声,说道:“我怎知你家少爷犯了什么,会弄成这副模样,我这客栈绝不会有问题。”
文士闻言冷笑起来:“不管你认还是不认,我家公子在客栈里出了事,一旦传出去,恐怕影响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