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战小肉球
天下人皆知紫衣谷的医术出神入化,普天下号称紫衣谷弟子的大夫也不计其数,但多半都是须有其名。有些是捕风捉影些许瓜葛的,倒也说得过去,更有甚者,便挂着紫衣谷的牌子招摇撞骗。
其实到了卫锦这一代,真正的紫衣谷弟子,便只有两人。
当年神医木延九只收了卫锦和段随风两个弟子,紫衣谷里除了师徒三人,便是十来个在帮佣的药童,日子过得倒也安稳平顺。
直到木延九离世之前,师兄弟两人为了抢夺密经《紫衣谱》而反目成仇,药谱被一撕两半,段随风夺去了上半册《药经》,卫锦抢来了下半册《毒谱》。
《毒谱》专书紫衣谷的炼毒秘方,却有毒无解,而《药经》则专书解毒之法,却有解无毒。段随风得了《药经》,却还只是一知半解,心中甚为忌讳卫锦手里的《毒谱》,只得带着《药经》连夜逃走,至此便消失在了江湖上。
而卫锦虽然拿到了半本《毒谱》,却也中了中了师弟的剧毒蟫回散。这蟫回散是《毒谱》的最后一味,段随风偷来师父炼好的成药害他,如今他却只有毒药配方,却苦无解药。
这些年他抱着那本《毒谱》潜心研究配方,却也只能想出个缓和的方子,每月靠着那些剧毒压制体内的毒性。这方子猛烈,而药引子便是活人的血肉,外人盛传半两神医生性残忍,食人血肉,其实也不过是他为求保命的下下之策。
自从段随风走后,紫衣谷一夜荒废,药童跑了个精光,段随风也消失在江湖中,唯独留下他,惶惶终日,每到月圆,便被蟫回散折磨的生不如死,又要时刻提防着那段随风的暗算。
师父死后的十年里,他便在紫衣谷的四周布下了密密麻麻的机关陷阱,平日里出谷行医,也谨慎小心,终日藏头露面,生怕段随风手里还有师父从前的炼好的毒药,而段随风却也从此在未露面。
独自一人生活了十年,似乎早都习惯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如今这小屋里突然多出了个小娃娃,终日里缠着他卫叔叔这、卫叔叔那的,一张小嘴说个不停,到让他添了不少乐趣。
放弃了出谷行医的念头,卫锦不自觉的享受起了这种‘家’的感觉。
白天,他多半都在侍弄药草,有时候就给陷阱更换一些毒箭。
凝雪身中剧毒,平日连多做活动都吃力,更无暇陪伴青柠玩耍,而小丫头正在好动贪玩的年纪,见了这个卫叔叔鼓捣写毒药暗器,便乐得跟在他屁股后面帮佣。
一清早,小丫头一跳下床,便见到那正蹲在院子里鼓捣什么玩意儿的卫锦。
“卫叔叔,这是什么啊?”一双澄明的眼睛闪着好奇的光,小手向那药钵一指,声音柔嫩的让人心里发甜。
难得有人聊天,卫锦也乐得解闷,便笑着耐心解释,“这些是蝎子粉、骨粉、天蝉丝粉和硫磺。”
“卫叔叔在研究菜谱?”小丫头的思想还停留在卫锦那出神入化的厨艺里,忍不住用食指戳了一点,便要放在口里,惊得卫锦忙捉住她的小手,一把掸落了毒粉,拉着她冲到溪水边,一阵搓洗,直到见那红痕褪去,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笨蛋,那是剧毒,”卫锦的惊得脸都白了,“蝎子粉盒天蝉丝,一至热一至寒,两物相克,在混合了骨粉和硫磺,便成了天下奇毒了。”
小丫头看着手指,又看看那些听起来很恐怖的东西,半天终于后知后觉的问,“这么厉害?”
“当然了。”一说到炼毒,卫锦的脸上不由得带了三分得意,眼睛一眯,笑得像个孩子。
“天下人都说蝎子粉和天蚕丝这两样东西冷热相克,从来不把他们放在一起使用,却不知只要加上骨粉和硫磺,就可以裂其毒性,在用木棉根焙制,就是奇毒一味了。”
反正这丫头也活不了多久,他反倒不忌讳跟她说起《毒谱》,单手拉过丫头,在面前那几堆药草前面一一指着,倒也说得耐心。
“卫叔叔为什么不把木棉根换成水蝉草,这样就不能让两味至毒互解毒性了吗?”小丫头扳着下巴一脸疑惑,却让卫锦不由一愣。
水蝉草前几天曾给她看过一次,却不想小丫头记性这么好,看来这丫头真的很有炼毒的天分呢。
他大手一伸,轻轻揉揉她的头发,忽然发现竟然找到了一个炼毒的知音,顿时也来了兴致。
受够了紫衣谷一门自相残杀的例子,本不想在收弟子,此刻却忽然起了传道授业的兴致,虽然这小丫头不知能活到哪天,但他却也乐得有人研究。
大手握小手,便牵着这个小肉球走进了他的药庐,把那些陈年旧本翻出来给她看。
好在凝雪这六年教了她不少东西,看懂那些药谱都不成问题,再加上他教徒的玩性正浓,这小丫头又天赋甚高,便是仅仅半月,便已经出落得让卫锦也叹为观止了。
“那你看清了,这是月见草,这是鱼腥草,混在一起回怎么样。”
“噬骨毒。”小丫头坐在矮凳上,笑得天真。
“那噬骨毒吃了会怎么样?”卫锦继续循循善诱,小丫头也果然不负所望,想也不想就立刻回道,“噬骨毒性冷,见血封喉。”
“聪明。”卫锦脸上笑开了花,捏捏她粉嫩的小脸蛋,奖励一颗干草杏仁丹。
卫锦一边演示,一边解说,顺便将那些刚刚配好的毒药小心的刷在一根根锋利的竹签上,小心的倒小院篱笆下的陷阱里,拍拍手上的泥土,露出满意的笑容。
“师父,你要打猎?”小嘴里含着一颗甜甜的药丸,小丫头吐字不清,两条漂亮的眉毛皱成几字,“可是猎物粘了毒药就不能吃了呀?”
“这个陷阱的猎物当然不能吃了,笨丫头。”卫锦在她头上敲了一个爆栗子,“这些陷阱是用来捉那些来紫衣谷害我们的坏人用的。”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仅仅路过这里,或者是迷了路呢?”小丫头满脸的不赞同,小手指点在下巴上,一脸正色,“师父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也害人之心也不可有,我们不可以为自己的任何私心,而轻易伤害别人的性命。”
这一句话正戳在了卫锦的痛脚上。自从他被师弟暗算中毒之后,便抱着宁可错杀也不错放的原则,血腥残忍世所罕见,任江湖人明里暗中骂他,也也无所谓,可是此刻这丫头竟然指着鼻子训导他,顿时让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大手一抬,便要一掌打下去,却又生生按下脾气。这丫头说的头头是道,若是打她骂她,强行不让她说,到真的成了他的无理蛮横。
他暗自咒骂,这个凝雪花了六年时间,竟只教出个只懂仁义道德的呆头鹅,凭着这幅脑子,若是出了江湖,怕不是被那些贪图赏金的江湖人撕成碎片才怪。
这凝雪六年苦心孤诣,教了丫头这些废话,他便偏偏要把这些没用的东西都给她改了去,让这丫头知道什么是人心险恶,什么是世态炎凉。
想到此,他脸上的怒容却忽然换上了一副笑脸。大手一扳小丫头的肩膀,两眼炯炯的盯着她的眼睛,正色道,“傻丫头,你师父教你的都是废话,是万万听信不得的,若是信了,那你将来闯荡江湖可是要吃尽苦头了。”
一听见说她心中神圣完美的凝雪师父坏话,小丫头立刻杏眼圆睁,怒目而视。卫锦见她杀人的目光,忙改口,“不是废话,不是废话。”
他低眉沉吟,心道这凝雪竟然在丫头心里这么伟大,看来明着反驳还是不行,只得迂回道,“丫头你师父死的匆忙,没有把话讲完,让卫叔叔把后面的话教给你好不好呀?”
一个是她心里至高无上的师父,一个是讨人喜欢的卫叔叔,两个她都喜欢,既然卫叔叔不冒犯师父了,她也把怒容收了起来,一咬下唇,娇声道,“那好吧。”
“这才乖。”卫锦狭长的眼眸里精光一闪,笑道,“虽然……”
卫锦的话只到一半,忽然听见‘咔’的一声响——
仿佛是丛林里最细的一根树枝被折断,却是有人碰触了设在茅屋之外的陷阱。
他顿时脸色一变,两手抄起沈青柠便抱紧了屋里,把她塞进药柜,食指在唇上轻轻一比,轻声道,“我若不叫你,千万不要出来。”
卫锦暗自提气,坐在了屋门口,便凝神等待着。果然,不出半柱香的功夫,那篱笆之外,便出现了三男一女。
两个粗壮的汉子小心的扶着一个昏迷的白衣青年,另外一个美艳的女子站在前面。四人都是满身血渍,狼狈不堪,显是穿过机关是吃了不少苦头。
那三人见了卫锦,便抢身上前,深施一礼,“冒昧靠扰先生,还请卫先生救救我家少主。”
“救人?”卫锦冷笑。紫衣谷里经常会进来求医的病人,伤者只需在谷口拉动机关,他自会开门迎客,又何必大费周章的硬闯机关。
“卫先生见谅。”一个面似沉稳的中年男子把昏迷的青年交予同伴,沉声施礼,“冒昧闯关实属无奈,实为少爷气虚体弱,兄弟几人想代少爷付诊金,还请先生恩允。”
“代付诊金?”卫锦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