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侯府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顾昀去见了我爹。
爹躺在榻上,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了,两只眼空洞洞地盯着天花板,听见我来无动于衷。
我拉着顾昀走到榻前,道:「爹,这是顾昀,是个读书人,女儿跟他成婚了。」
听得我这话,爹才扭过头,一双浑浊的眼瞪得眼眶都要裂开,张嘴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
看他气得马上就要背过气去的模样,我心中生出异样的舒爽愉悦来。
突然就不想告知他我已招婿一事了。
让他怀着不甘死去多好,就像当年他对我母亲一样。
我恶意地咧了咧嘴:「爹啊,我不喜欢秦译了,我喜欢顾昀。」
「待旁支那几房叔伯瓜分了侯府,我便带着我娘的嫁妆回金陵去找外祖父,让外祖父替我操办婚礼。」
每多说一句话,爹的呼吸就会急促一分,他胸腔剧烈起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也有今天啊。
不知道此时此刻,他会不会想起我那活生生被他气死的母亲。
好半晌,他使出浑身解数发出几个音节:
「孽……孽……障!」
这就成「孽障」了?
那待会儿又该用什么词骂我呢?
我心平气和地请顾昀先出去等着,待房里只剩我与爹两人后,我换上了幸灾乐祸的语气,凉凉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件大事。」
爹扭过头去,不愿再理会我。
「您还记得我母亲的陪嫁丫鬟玉晴吗?十来年前被您发卖的那个?
「五日前我找着她了,晴姨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爹蓦地又扭过头来,浑浊的眼里充满警惕。
我勾起唇对上他的目光:「晴姨说,我三岁那年母亲被您打小产后,就给你下了绝子药。我就说嘛,爹十余年求子无果,怎的老来还得了个儿子。」
这话一出,爹彻底变了脸色。
我加深了笑意:「爹啊,这是老天开眼呀。叔伯继承起码往后赵家的家业还能姓赵,而不是姓什么王李孙刘。」
爹听完两眼一翻,直接背过气去。
我伸手探了探,尚存微弱鼻息,便出门吩咐丫鬟去找长公主,从宫里请御医过来。
顾昀站在树下等我,颀长的身型如树干般笔直。
也不知是不是他长得太好看的缘故,我从他身上看不出穷人家的拘谨与怯懦。
我深吸口气收好情绪,正想编个理由忽悠他时,他突然迎上前几步,正色道:
「科考在即,我需要一间书房。」
我怔了瞬,旋即舒了口气:「好,我让人腾座安静的院落出来给你住。」
原本我就是打算单独找间院子让他自己住的。
顾昀嘴角微微下撇,神色莫名。
总感觉他那张俊俏温和的脸垮了垮,有几分不高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