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吝狼狈地赶到教室,齐声朝教室内喊了一声报告。
物理老师站在讲台上,脸色不太好看,一抬头看见我俩,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最后一题你们犯的那种低级错误,周吝和尹尔肯定不会犯。」
物理老师没有追究我们为什么迟到,反倒十分慈祥:
「周吝,尹尔,把你们的卷子拿来,让大家看看标准答案长什么样。」
完了。
物理卷子打算今天下午写来着。
「看周吝的吧,他物理成绩更好一点。」
「看尹尔的吧,她字比我写得好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我偷偷瞪了眼周吝,却发现他在拼命对我眨眼。
眼睛抽筋了?
两分钟后,物理老师看着面前雪白雪白的两张卷子,面无表情地指着门口:「出去。」
我怀疑我和周吝命里犯冲。
怎么和他在一块就碰不到什么好事儿呢?
这厮还在抱怨:「不应该啊,你为什么会没写作业?」
我翻了个白眼:「这还物理作业呢,你不也没写。」
「那些卷子没什么挑战性,当然是放到最后。」
他嘟囔道:「原本想着是今天下午写的,结果被老刘耽误了。」
「我怎么听见有人念叨我呢?」
周吝话音刚落,老刘就背着手晃荡过来了,「吆,这不是咱们高三年级的第一第二吗?」
「啧啧。」老刘上下打量着我俩,嘲讽意味十足,「真给咱们班长脸呐。」
我和周吝装聋,仰头看天,站得笔直。
老刘气笑了,走到我们俩面前,卷起手里的教案踮脚就往周吝头上来了一下:
「小兔崽子!」
「下次再跑个试试。」
周吝委委屈屈地缩成一团,我悄悄往旁边移了移,生怕被波及。
走之前,老刘还给我们放了个狠话:「下次考试语文再拖后腿,以后周末你俩都别想好过。」
为了保住周末,我捏着鼻子开始看理解技巧,周吝也老老实实练起了字。
学累了,就一起去操场上跑两圈。
我很喜欢跑步,风拂过身体的触觉让我兴奋,因为那种感觉让我知道,我是在前进着的。
我慢慢跑着,周吝就在我旁边帮我提默英语单词。
高三的每一秒都如此珍贵,就算喊着累,也没有人敢真的停下来歇一歇。
看台上,老刘捧着保温杯静静地看着跑道上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
身边的老师突然笑起来:「周吝那小子对尹尔不一般啊,这俩孩子明摆着有点苗头。」
他转头问老刘:「你的学生,都是学校的重点栽培对象,不管管?」
「管什么?这两个孩子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没必要插手。」
老刘风轻云淡:「再说了,这看起来不也挺般配的嘛。」
「得,你就护犊子吧。」
8
我没能参加这次月考。
因为我妈要生了。
到医院时,我姐牵着我妹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爸呢?」
我姐低声回道:「还在路上呢。」
这家医院不大,产房的隔音效果不好。
里面的惨叫声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
那是一种类似于动物濒临死亡时,发出的绝望嚎叫。
让人听了不寒而栗,甚至产生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我姐用手捂住我妹的耳朵。
我靠在墙上,垂下眼:「姐,你说,这个孩子非生不可吗?」
我姐没有回答。
但我知道答案。
在我爸妈心里,就是非生不可。
他们永远抱着这么一个侥幸心理:万一下一个就是儿子呢。
真让人恶心。
没过多久,医生出来通知。
是个男孩。
很可悲,我在高兴。
幸好,幸好是个男孩。
那男孩很丑,皱巴巴一团,只有我妹对他好奇,扒着小床看。
我爸带着满脸的笑进来,先看了看他的宝贝儿子,随后又命令我姐:
「去付医药费,再给你妈买点营养品回来,奶粉纸尿裤也别忘了。」
我姐转身要出去,我把她拽了回来:「凭什么要我姐去付钱!」
我爸凶神恶煞地瞪着我,粗声喊:「就凭她是我闺女!」
我姐哀求般地看着我,想让我闭嘴。
但我偏不,我受够他了。
「生出来的是你儿子!不是我姐的儿子!」
「你生了不养,那还生下他干什么!」
「读几年书翅膀就硬了是吧!你再朝你爸大呼小叫一个试试!」
我妹被吓哭了,我姐一手牵着我妹,一手把我扯出了病房:
「小尔,你别和爸吵,他又打你怎么办。」
我忍着眼泪:「我不怕。」
「你上班这么累,我的学费和小安的生活费都要你挣,凭什么他儿子的奶粉钱也要你出。」
我姐轻轻叹了口气:「没关系,姐姐不累,你和小安过得好就行。」
从小到大,我姐总是这么说。
没关系,她不累。
早上五点起床上班,晚上九点半下班后再去另一个地方上班,一直到十二点。
怎么可能不累。
她不爱说话,人却好强,我和小安从没有缺过什么,过年还能有一套新衣服。
我握紧我姐的手,说:「姐,你再等等,我马上就要高考了。我考上大学了,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我姐一听我要考大学就高兴,她脸上带了笑,终于有了丝二十几岁的鲜活感:「好,姐姐等着。」
收拾好回到学校时,晚自习已经开始了。
老刘把我叫过去,拿出几张卷子:「你在办公室写,我给你监考,不影响你的成绩排名。」
几个老师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自己的位置,七嘴八舌地道:「尹尔,好好考啊,给周吝那小子瞧瞧你的厉害。」
「合理安排时间,饿了就让刘老师带你去食堂吃点东西。」
「加油啊。」
门被轻声关上,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拿起笔,认真地在卷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