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一直是个很胆小的女人。
平时我放了学做完饭,还要去地里接她。
因为她一个人不敢走夜路。
偏偏我家的几亩地,都在偏僻的后山。
后山,就是埋那对横死的母女的地方。
分地的时候我爸还活着,他人比较老实,分到的田又荒又偏,但他老实,什么都没说。
「没事,闹鬼就没人敢来偷咱东西。」他还哄我妈。
后来他死了,留下我们娘仨。
我妈一个人又是去打工,又是种地,我偶尔去田里帮忙,也负责我弟的一日三餐。
就算这样努力,也只勉强交上我和我弟两个人的学费,生活费几乎没有。
我不止一次听见有人跟我妈商量,让我辍学嫁人算了,去了夫家不用这么辛苦,还能供养我弟。
「男人死了,就只能靠儿子,有儿子在,就还有盼头,姑娘还是早早出门,反正迟早是人家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说动了我妈,没几天就开始有媒婆来家里。
我不想结婚。
为了让我妈觉得我虽然是女孩,但也有用,我更努力地学习,也去后山帮她干农活。
我妈似乎对我去后山有些不满,但她也没说什么。
我爸死后,她变得更害怕后山的地,每次都要赶在太阳落山前就回家。
有一天因为在路上遇见同学耽搁了时间,我就去晚了。
天已经黑了。
我打着灯去地里。
正是暑假,夏天很热,那天却阴风阵阵的,我妈的帽子在田埂上,人不知道去了哪儿。
再往前走到了河道,河岸边站着个黑影,我拿着灯一照,好像看见了一片血红色的东西,像是件衣裳。
我想看清楚,就又往前走了两步。
走近了开始觉得不大对劲。
那不是衣裳,像是个人。
好像还是个女人,肩膀一耸一耸的,在对着芦苇荡哭呢。
我浑身发紧,灯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音,像是短路了,一闪一闪的。
女人慢慢转过脸来。
理智告诉我要跑,但我的脚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能动。
我已经看见了女人血肉模糊的半张脸。
「冯桐!」
平地惊雷,我妈在我后背拍了一巴掌,我终于能动了!
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脸煞白,像是跑过来的,出了不少汗。
我再看芦苇荡,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那血肉模糊的侧脸……没记错的话,埋在后山的母女俩是被大货车碾死的,我当时放学路过,看见了她们支离破碎的身体,面骨应该都压碎了,完全看不出生前的模样了。
我想那个后山闹鬼的传说是真的。
死去的母女变成了鬼,一个出来找另一个。
我不懂,为什么要分开埋。
妈妈见不到女儿,或者女儿见不到妈妈,肯定是要出来找对方的啊。
她们两个真可怜,活着的时候就被人欺负,死了连埋在哪里都不能做主。
我把在芦苇荡边看见女人的事情告诉我妈,她的脸更白了,不准我再多说一句,一路拽着我回家。
到家门口,她不让我进门,又让我等等,在大门口就高声把已经躺下的我弟喊起来,从灶底下铲了一铁锹草木灰,撒成一条细线拦在大门前。
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指挥我从线上跨过去。
这也是我们那的习俗:青灰拦门,入夜不出。
半夜回来的人容易碰见脏东西,跨一道草木灰能挡煞。
青灰拦门,只有人能进来,附身的鬼会被拦在外边。
但那天晚上我还是发起高烧。
我妈请了仙姑来我家,我烧得迷迷糊糊并没看见她具体是怎么驱邪的,只听见她在骂骂咧咧。
我妈问她,「是被后山的东西缠上了吗?」
仙姑啐了一口,「是她的死鬼爹。」
我不喜欢她骂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