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是我最讨厌的节日。
那些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七大姨八大姑紧紧包围着我,将我堵得水泄不通。
汗味与刺鼻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熏得我浑身直冒冷汗。
他们拨弄着我不成样子的短发,打量着我脸上的胎记,看了眼我又看了眼妹妹,轻飘飘地挑起事端。
「秀丽啊,孩子这么大,怎么不给她留个长发呀?」
「还有这衣服......又又穿上也太不合身了吧。」
「我记得这孩子小时候胎记很小一个吧,怎么越治疗还越大了呢?」
奶奶重重咳了一声,不满地看着妈妈,「秀丽,你在家带孩子,不是让你享清福,白花我们家政国的钱的!」
妈妈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等了两三秒才尴尬地笑了笑,「妈,瞧您这话说的,又又这药从来都没停过,衣服是因为这孩子在发育期,而且又又也不喜欢长头发。」
也许是这段话太过苍白,妈妈连忙把我从亲戚中间拽了出来,推我的背,似乎在催促着我说出能替她解围的话。
「又又呀,快给大家说说,是不是这样?」
那件事情过后的两三年,我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的孤僻与不讨喜。
我平静地看着每一个人,那些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着让我无法理解的情绪。
愤怒?关切?焦急?发自肺腑地为我担忧?
好像都不是。
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真的在乎真相吗?
平日里对我不管不问的奶奶是真心想为我出头吗?
种种疑惑紧紧包围着我,最后我对上了妈妈期盼的眼神。
「没错,妈妈说的都对,都是我自己想的。」
妈妈松了口气,把蹲在外面玩的妹妹喊了回来,「大家伙别看又又了,她呀容易害羞,悠悠呀,咱们给大家表演个舞蹈。」
我看着刚才还咄咄逼人的奶奶重新变得和蔼可亲,又看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亲戚们,立马一个个变得喜笑颜开逗着可爱精致的妹妹。
一家人嘻嘻哈哈仿佛从无隔阂。
我穿着不合身的背心,在踏出奶奶家门的那刻,那总是弓着的身子一点一点地挺起。
我一次又一次地从小小的山坡上向下奔跑。
我感受着风抚摸过我不完美的脸颊,整理着我总是凌乱不堪的短发。
大人们总是很奇怪。
但幸好的是,风安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