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恶心。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我几乎是逃也似地跑出家,大口呼吸到像是在呕吐。
辜负真心的人吞一万根针都不足以赎罪。
辜负真心的人吞一万根针都不足以赎罪。
辜负真心的人吞一万根针都不足以赎罪。
夜里降温,我哆嗦得厉害,却不完全是因为冷。
也就在这时,一件带着浓浓烟草味的衣服盖在我头上。
我下意识看去,却是许沉槊。
「你……」怎么在这,我张了张口。
「蹲人。」许沉槊也答得言简意赅,他面色很沉,「去医院还是去哪里?」
我沉默片刻,直到不再哆嗦。
「去海边。」
海边,夜太深了,看不见边际。
许沉槊背靠着车,掏出烟盒,看向我:「介意吗?」
我抿了抿唇,伸出手:「来一根。」
他低笑一声,叼出根烟,又单手点燃打火机。
「呼……」
吐出的白烟朦胧住他的下巴,许沉槊朝我眯眼笑:「不给,我是小气鬼。」
自己抢先骂了自己的话,别人就骂不了了啊。
我以为自己笑了,但透过许沉槊的眼眸,现实显然不是这样。
「话说,关于那天我说你是我白月光的事,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面对他的发问,我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翻遍我的记忆,也找不出「许沉槊」这么一个名字。
但我知道,我的记忆,是不完整的。
「你去做 MECT 了。」仿佛会读心,许沉槊忽地开口。
那甚至都不是疑问句。
「我有个朋友是那的医生,我去找他时看见你了,一个人。」
我僵在那儿。
MECT,即无抽搐电休克治疗,又称改良电休克治疗。
主要通过电流短暂刺激大脑皮层,对精神类疾病进行辅助治疗。
通俗来讲,就是可以治疗抑郁,但副作用也很大,例如,失忆。
「一般来做 MECT 的人都是经历了一些糟心事,因为很痛苦,所以想忘掉。」
「但大脑是一个整体,现代科学还没有先进到可以精准抹除记忆,何况人的记忆是一个体系,除了记忆本身,还有当时的感受、情感、环境,很多因素才构成了记忆。」
「就像纠织在一起的线团,如果你想毁掉其中的一根线,就只能毁掉整个线团,而结果不可逆——这些你事先都应该了解过吧。」
许沉槊凝视着我,沉下的黑眸深邃而潜伏着焦躁。
「顾青,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宁愿付出这么大代价也要忘记?」
我答不上来,也不想答上来。
除了失去记忆,我还失去了感觉。
一切都像蒙着一层白雾,喜怒哀乐都不分明,以往旺盛的灵感念头心思都没有了。
整个人就像是个空心的陶瓷娃娃,浑浑噩噩地维持着生理机能。
也意识到了这点,许沉槊揉揉额角,「抱歉,是我急躁了。」
重新点上一根烟,许沉槊换了轻松的语调:「总之先说说我吧,就算你没做 MECT,大概也不记得我了,毕竟那都是小学的事了。」
「小学我和你表过白,你应该忘记了吧?」
「那会儿的我还是个瘪豆芽菜,又矮又瘦又黑,性格还孤僻,早熟只熟在了脑子。」
我讶异抬眸,实在想象不出眼前这个肩宽腰窄的高大男人还有那样的时候。
「很难以想象吗?我算是厚积薄发吧,后来我可有囊足了劲喝牛奶呢。」
许沉槊笑道,「但那时候你就白白净净,像个洋娃娃,好多男生对你都有好感,当然,也包括我。」
「原本我只是偷偷在课本上写你的名字,结果被同学发现,又是起哄又是怂恿,要我和你表白。」
许沉槊嗤笑一声,眼底的锋芒瘆人。
「当时我就意识到他们只是想看我丢脸,想看我笑话,毕竟瘦小的我在班上一直是被欺负的对象。」
「现在想来,那还真是小孩子最单纯的恶意了。」
「反正我被推搡到你们班门口,在众目睽睽之下,赶鸭子上架似的憋出句喜欢。」
「当时我都做好你转身就走,或者嫌恶地骂我几句的准备了,毕竟周围人已经开始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但你没有,你笑了,却不是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灿烂的笑,眼睛亮亮的。」
「你说你很高兴,能被我喜欢,被我认可,很谢谢我的喜欢。」
「我还记得,你说完这话整个走廊都静了,那群小畜生再也笑不出来,全傻在那,羡慕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许沉槊又笑一声,不知是不是我听错,那尾音竟有些哽咽。
「那一群毛头小子能懂个屁啊,好在老子早熟,那一瞬间就意识到了。」
「救赎。」
「那就是救赎。」
「后来因为家里的缘故我转学了,但从那天起,我就好像一直活在你那个笑容下,被尊重,被需要,被感谢,同时,也感谢着你。」
「总之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对你可能微不足道,但对我来说,足够我靠这段回忆活过一辈子了。」
说着,许沉槊咧出口白牙,竟有几分孩子气,
而他指尖夹着的那一点猩红火光,像极了绽放在夜里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