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声音刻意地有些变形,但凭着多年的熟悉我还是一下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视频停在那里,在重复几次深呼吸后张皓又一次开口:我找到了,陈谷。
继而是画面的缓慢移动,他似乎在仔细调试着摄像头的位置,在一连串的细微移动后,我终于看到了他想要拍摄的东西:
一座巨大的青铜门。
视频中突兀地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青铜门。
和我在照片上看到的门极为相似,因为视频的关系,我第一次看到了它的颜色,淡青色的大门在虚空中静静地存在着,好像它本身就在那里一样。
张皓可能是太激动了,画面又开始轻微地抖动,随着画面的抖动,门又变得模糊起来。
看到了吗?张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这就是报纸里的那片海市蜃楼。
镜头反转,张皓的表情有些狰狞:
看得到吗,陈谷?他盯着我,我要去那里。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我静静看完了整个视频,脑子里仍然一片混乱。
猴子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显然他也无法理解视频中发生的事情。
我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用力拍着脑袋试图将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忘掉,可一闭眼,满脑子都是视频最后张皓扭曲的表情。
那张照片上的门和视频里的一样吗?猴子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这怎么可能?猴子表情复杂,怎么可能在不同时间存在一模一样的海市蜃楼?
我心头一紧,又一次打开手机将视频的详细信息调了出来。
视频的拍摄日期是张皓和我最后一次见面的 3 天前。
也就是说,这段视频是在我俩见面前就录好的,张皓并不是为了让我明白事情真相而刻意返回去拍摄的视频。
这很奇怪,在视频拍摄后他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找我,非要等到 3 天后?在这 3 天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明明有许多机会可以直接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让他选择在见到我时沉默不语?
夏天的夜有些微凉,我俩不约而同地看向黑洞洞的门口,内心突然泛起一阵恐惧。
那天晚上我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奇怪的梦。其中一个梦里,张浩站在旧杂物间的门前,他指了指我的手,我低头看到手中的诺基亚手机。
是要这个吗?我举起手机问他。
他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笑。
再次醒来是在中午,猴子睡在一旁的沙发上像头死猪,我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起身坐在床上发呆。
老家拆迁后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去那里了。
海市蜃楼的形成原理科学上已经解释得很通透。但真的存在用相机在特定角度才能看到的海市蜃楼吗?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海市蜃楼,也应该对应着现世真实存在的建筑,视频中门别扭的姿态和颜色又明显不符合现世构造。
可如果那东西不是海市蜃楼,又会是什么?
我对这件事充满了巨大的好奇心,这份杀死猫的好奇心遮蔽了我的恐惧,让我忽略了张皓和他女儿失踪传递出的危险信号,忘记了事情的古怪程度或许不是我可以掌控的。
我叫醒猴子,决定和他一起去老家那边看看。
那时的我没有想到,正是这个看似普通的决定,成了推倒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那之后迅速垮塌的一切,都是因此而起。
又或许,当我决定探寻事情真相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便已悄悄开始转动。
如果能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不会再去冒险,我会在那天晚上用一切办法留住去意已决的张皓。
可惜没有如果。
我们没有选择开车,乘地铁来到了记忆中的老地方。
老家被拆迁后改成了人民公园,我站在公园门口莫名地想起溥仪回故宫买票的段子,好在人民公园免费对人民开放,这一点我们倒是比溥仪强点。
你确定他说的是这里?猴子问道。
我点点头,其实在看到视频的那一刻我就懂了张皓的意思,视频所在的地方,就是老家杂物间的位置,只是物是人非,当年的东西早已被时间抹去痕迹,我俩站在人来人往的公园中不知所措。
好在还有视频,对照着视频里一晃而过的参照物,再加上 10 多年的生活经历的加持,总算是找到了大概位置。
当年杂物间的位置变成一片草地,我俩像神经病似的踩在草地上摆弄摄像头的位置。可能是我的表情过于沉重,一旁戴红袖章的大妈才没有选择第一时间一脚踹飞我。
我仿照着视频里张皓的样子调整着姿势,却始终不见相机中有海市蜃楼的画面出现,事实上,别说海市蜃楼了,连张皓视频里的白色噪点都没有。
一旁的大妈在等待中逐渐失去了耐心。
小伙子,你俩看到禁止踩踏的标志没?大妈终于忍不住开口,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回事,三天两头的有路不走踩草地。
我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
之前也有人拿手机站这拍,你们拍什么呢?大妈问道。
有吗?长什么样?许佩立刻问道。
跟你俩身形差不多的一个小伙子,真不知道这有啥好拍的。大妈嘴里嘟囔道。
猴子冲我使了个眼色,我马上意识到她说的人可能是张皓。
那座门几十年来没有移动过地方,如果张皓可以拍得到,我们没有理由拍不到它。唯一的解释是我俩忽略了什么东西,我又一次看向对面天空。
是时间。猴子的反应很快,张皓的视频是在黄昏拍的。
我打开视频,上面的时间显示拍摄为傍晚 7 点 10 分。
怎么办?我问他,现在是中午,离黄昏还有一些时间。
等着呗,还能怎么办?猴子说完往旁边的躺椅上一靠。
我的心情有些烦躁,并不能像他一般安静地靠在那里,于是开始找话聊。
你和张皓是因为什么不说话的?我问道,那年暑假我和爸妈回老家,等我回来时你俩就不说话了。
一些无聊的小事。猴子笑了笑,小孩子嘛,总会因为一些琐事吵架,只是我俩性格实在太执拗,这才导致渐行渐远。
我点点头,两个犟驴一样的人确实不容易相处。
说起来也好笑,到底一开始是因为什么吵架我都忘得差不多了。猴子挠挠头,只记得跟他爸有关。
张皓他爸?我问道。
猴子点点头:好像是因为他爸的一个什么东西起了争执,然后就打起来了。
那可真够无聊的。我吐槽道。
小孩子就是这么无聊。张皓笑道,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看向我,你说圆圆是怎么消失的?
就是失踪了啊。我有些不明所以。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是怎么失踪的。猴子问道,圆圆失踪那天有什么异常吗?
张皓说小孩出去玩......我回忆着张皓告诉我的信息。
圆圆走丢时有多大?猴子比画道,有十一二岁了吧?
十二岁。我补充道。
这么大的小孩应该不太容易被拐卖。猴子思索着,她对张皓说出去玩,说去哪里了吗?
说是要来我家玩。我回忆道。
去你家玩什么?猴子反问道。
我一时语塞,是啊,到我家玩什么?
圆圆为什么要到你家玩?你一个大男人家里既没有小孩又没有玩具,有什么好玩的?猴子看着我。
你的意思是张皓在说谎?我疑惑道。
猴子点点头:他知道小孩那天下午去了哪里,但又不想告诉别人。
为什么?我有些困惑,他不想找到女儿吗?
这其中恐怕另有蹊跷。猴子说道。
我回想起那天张皓在门外发狂的样子,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不像是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