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闷大黄夜晚寒凉,猫烨淡然而去,留下了张二一人接着蹲。
“这家伙虽然带着棍儿,看似凶恶,但目光还算通透,没什么坏心眼子,从面相上来看……
“嗯,穷鬼一个。
猫烨在离开的时候就已经给张二下了结论,否则他不会介意出手收拾一下为非作歹之徒,尽管他这人很不喜欢当什么行侠仗义的好人。
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
猫烨想长寿,又不想做祸害,所以……
就这样了。
夜色又浓了些许,柔柔的月光洒下,反射着地上的水光,整条小东街素装银裹。
张二哈了口热气,双手搓动了一下,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叨咕一声,“去你老母。
平白受这等子闲气,糟心透了。
狗屁的越穷越见鬼,你家二爷穷了一辈子,鬼没见到半张皮,比鬼黑心的凶汉天天见。
二爷要是有钱的话,还会沦落到夜里蹲点留守的苦差事吗?
老子夜道都不用走,一句“老师傅,包车!
成堆的黄包车等着伺候爷。
张二挪了挪身子,从阴暗的墙旮旯里摸了出来,低头看着泡在水里的烟屁股,肉疼心也疼。
有心捞起来,可想想还是算了,烟纸已经被泡开,烟丝都散了出来,捞起来也没用,根本下不了嘴,咋抽?
唉……
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大月亮,张二叹息一声。
想当年他哥仨还是三个小土贼,啥都不懂,就这么懵懵懂懂的闯世道,想着起码能混出点名堂来。
可混来混去,人模狗样没混出来,却连狗都看不起。
后来懂了,人在江湖飘,良心不值钱,要想混的开,就得没人性……
张家这哥仨,可以不要脸,但绝对做不到黑了良心,所以他们便另外想出了一条生存的出路。
闷黑棍!
除了不闷人,其他啥都闷。
什么落单的小动物,又或是走失的家禽……
白天踩点,看哪里的行情好,晚上蹲点,只要找到机会,一棍子闷下去,几天的口粮就有了。
而且皮毛还能值俩钱,换个三瓜俩枣啥的,不是问题。
只是近段时间,这买卖越来越不好做了,除了同行的增加之外,城里的动物家禽似乎也学精了,轻易不会被闷。
就像这几天蹲点儿的地方,还是哥仨火拼了一场,从其他人手里抢过来的……
呸!
往泡散的烟丝上吐口老痰,张二放弃了捞起来的想法,自己得不到,其他人也别想沾光。
抱着肩膀,张二有了回家的打算,尽管家挺破烂,但总算是个窝,窝里还有亲人。
张二看着冷清的街道摇了摇头,还是再等等吧,说不准能遇到大黄呢?
前不久,在闷棍这一行传出了一个谣言,说看见有条肥腻油足的大黄狗在街上游荡,当时闷棍行就炸了锅。
谁都知道现在的世道不好,人也好狗也罢,饿得像根棍儿,狼见了都会流泪,可这条大黄却吃了个肚满肠肥。
狗中的霸主?
这是要逆天的节奏哇!
可惜生不逢时,在人类的地盘上,别说狗中之霸,就是条龙,也要下锅。
张家哥仨已经商量好了,等做完这笔买卖,拿着卖狗皮的钱去贿赂一下车行的把头,争取弄到个拉车的名额。
从此以后哥仨撸着膀子的干,不说活出个人样子,起码先把温饱解决了,从此不再闷黑棍。
哒哒哒……
顺着十字巷口外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声响。
张二双眼一亮,赶紧躲到了角落里,竖着耳朵屏息仔细听了起来。
错不了,绝对是狗爪蹬地的声响。
在这一行混迹多年的张二,练就了一身听声辨物的本事,耳朵灵着呢,根本不像那位男银说的,腰子不好啥啥的。
对此,张二嗤之以鼻。
现在的问题是,来的这货,是不是传说中的大黄?
如果是其他野狗的话……
管他呢,先闷了再说。
张二做好了准备,棍儿也提溜在了手中,借着墙角的黑,压下呼吸后,完美的融入了进去。
哒哒声又近了些许,张二心中一乐,从步伐的快慢和行走的间距,以及声响的大小可以听出来,对方的体型一定小不了。
大黄,肯定是那条狗霸大黄!
也就激动了片刻,张二便克制住了情绪,作为资深的闷棍人士,控制情绪是必备的基础,只有初学者才会被情绪影响,这种人,往往都会功亏一篑。
现在的情况对张二十分有利,只要不被发现,凭他丰富的经验来判断,成功的机会很大。
潜伏,是成功的希望。
潜伏,是生活的向往。
潜伏……
嗯?
声儿呢?
张二忽然一愣,莫非是被大黄发现了?
可能吗?
自己已经把呼吸压倒了最低,跟龟憋似的,地形也对自己有利,莫非是……
闻见味儿了?
很有可能,一年到头打顶洗一回,身上的味儿能小才怪,平时走在大街上,那些有钱的主,隔着老远就能捏着鼻子目光点点。
可是,以往下闷棍的时候,那些小畜小生的都没这反应,看来,今儿个是遇到了辣手的主,怪不得会吃得肥头大耳呢……
张二试着把脑袋探了出去,用眼角的余光快速扫了一下。
大黄呢?
看着空空荡荡的街道,张二有些傻眼,古怪的是,他根本没有听见任何的响动,就这么凭空消失…….
来去无踪,遁地无形!
莫非真的是越穷越见鬼?
张二晃晃脑壳,很快打消了无稽的想法。
肯定是闻见了味儿,藏什么地方去了。
提着棍儿,张二来到了街道上,蹑足潜踪,二目如贼,仔细的查找了起来。
忽地,一道巨大的黑影从他眼前闪过,虽然速度很快,但依旧没有逃过张二锐利的双眼。
依稀间,他看清闪过去的是一只黄毛野狗,但体型大的惊人,堪比一头小牛犊!
不,应该没那么大,因为光线过于昏暗,也许是眼花了,关键是大黄的眼珠……
为何会泛着瘆人的绿芒?
张二有点忐忑,这还是他加入闷棍行第一次感到怵头。
捏了捏手中的棍儿,似乎纤细了点,真要一棍下去,闷不翻对方可就糟了。
嗖!
黑影再次闪了过来,就在张二吃惊的时候,黑影停在了十字巷口,月光下,一条硕大的黄狗,满脸憨态的抖动着沾水的皮毛,目光有点怯懦,瞅了一眼杵棍的张二,下一刻……
汪呜!
发出一声惊慌的狗吠,仓皇逃走。
追!
说时迟那时快,张二提着棍儿迈步如飞,追撵起了大黄。
刚才的疑虑和担心,都在那声仓皇的狗吠声中烟消云散。
大黄的体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只比一般的狼狗高出半个头而已,目光也没有发绿,就是一条肥美的大黄。
关键是大黄胆子小,这给了张二莫大的信心,他相信,凭着手中的棍儿和他学会的闷狗棍法,只要能追上,一棍儿闷不翻,但三五下应该可以做到。
大黄逃,张二追,一人一狗在寂冷的大街上撒丫子。
奇怪的是,每当张二牛气粗喘,累到想放弃的时候,大黄总会停下奔跑,趴地狗喘几下,随后还懒洋洋的抓抓耳朵挠挠下巴。
十足的挑衅!
再追!
……
不知过了多久,张二追到了野外,这会儿月色渐淡,带着羞涩躲在了几丝云纤后面,月光斑驳,照得四野惨白凄冷。
张二气喘吁吁,看着黑山野岭、荒原枯树,不知为何,心底冒起了一股寒意。
从刚才开始,他便彻底失去了大黄的踪影,来回找了几圈,狗没找到,反而把自己绕了个晕头转向。
其实他知道,从大黄开始察觉到他的时候起,他就已经失去了机会。
人撵狗?
撵的上吗?
除非那人是牲口,同样用四肢奔跑。
张二心情惆怅的叹了口气,这些年他发现自己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顺着来时的方向,张二往回走去,忽然脚下一软,似乎踩到了什么,黏黏糊糊,还带着热乎气。
张二好奇的低头看去……
靠!
好大一条翔!
膀子粗膀子长的一条大翔!
尼么,真会找地方拉野屎,人拉的还是狗拉的?
菊花疼不?
张二恶心的抖脚甩腿,人倒霉走夜道都能踩到屎,还是泡热乎乎新鲜出炉的屎条。
要不要这么晦气?
张二抖了个欢,一边叫骂一边抖。
在他身后,消失已久的大黄渐渐露出了身影,犬牙交错、绿芒闪烁,哪还有一丝老实敦厚的憨态,有的只是一张狰狞恐怖的兽脸,以及嘴角边滴落的黏液……
月儿完全隐没在了浓浓的铅云中,天地陷入一片黑暗,四野寂空,没有撕心裂肺的惨叫,只有低低呜咽着的风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