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气氛凝重,裴延礼的父亲正在等他,老爷子手中执着拐杖,粗眉紧拧着,对我的语气倒是柔和:「小枝,你先上去。」
我知道。
老爷子这是又要对裴延礼动手了。
裴延礼的父亲是这个家里唯一喜欢我,信赖我,支持我嫁进来的人,只因当年,我父亲在危急关头救了他。
没了父亲,家里的顶梁柱轰然倒塌,裴家为了报恩,给了我母亲一份保姆的工作,工作轻松,薪水很高。
裴父又安排我与裴延礼一所学校,叮嘱他要照顾好我,将我当成亲妹妹照料,裴延礼的确这么做了,可我却不知天高地厚,喜欢上了他。
裴父得知裴延礼在小驰的葬礼上迟到,支走了其他人,要对他用家法。
保姆跑上来叫我去求情,声嘶力竭,拖拽着我,「先生平时最喜欢你,你去说两句好话,你快去啊?!」
我为什么要去?
过去我爱裴延礼,掏心掏肺,他伤了挨骂了,我比他还难受,但那都是建立在我爱他的基础上,后来我日日夜夜看着他为了梁平霜东奔西走,爱没了,惭愧与自责将我掩盖。
多少次我想要带着小驰离开,又有多少次,裴父用布满沧桑的双眸望着我,低声下气乞求我留下,就当是为了小驰,就当是为了我母亲的遗愿留下。
我不该答应的。
卸下了裴太太的行头,我穿着最简朴的衣服,箱子里没有一样东西是我的,都是属于小驰的。
摘下耳环,放在梳妆台下,确认我没有带走不属于我的东西后,一口气从心底浮上来,这口气顺了顺,我躲开保姆,下了楼。
裴延礼这时已经挨了打,跪在地上,手掌撑着地面,咬牙忍耐着,一抬头,赤红的眸与我对上,可我却没多看他一秒。
裴父丢了棍子走过来,他是我在这个家里最尊敬的人,他为我提供良好的环境与教育,让我与母亲有栖息之所,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感激他的。
「……叔叔。」
我再次称呼他叔叔,并非爸爸。
还记得我进门那天,裴父拉着我的手,放在裴延礼手背上,苦口婆心嘱咐他:「小枝是好孩子,你好好待她。」
就像那天,我跟妈妈来到裴家,他也是这样将我介绍给裴延礼。
「小枝以后就是你妹妹,跟你一起上下学,你要照顾好她。」
不同的是,少年时的裴延礼尚且可以对我微笑,在学校照顾我,带我去食堂,等我放学,还会拉着我看他去打球。
分明球场外那些喜欢他的女生都排成人山人海了,他也一定要我去。
他那么耀眼、优秀,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我却普通到了极点,跟在他身边时,总是埋着头,身着朴素,扎着马尾辫,校服可以穿到天荒地老,跟他说话都不敢看他的眼睛,那样的怯懦内向,不讨喜欢。
那时候学校里的人都知道,裴延礼爱跟我在一起,是因为他爸爸欠我爸爸一条命,他人好,不计较我的不合群和木讷,去哪里都带着我。
可当梁平霜出现的那一刻,这种平衡就被打破了。
在球场外看裴延礼打球的人成了她,每顿跟裴延礼一起吃食堂的人也换成了她,她是怎么悄无声息在裴延礼身边冒尖的,我记不清了。
只记得一开始,我并没意识到什么,是裴延礼莫名的冷淡与同学在洗手间的一句:「唐枝也太没眼力见儿了,裴延礼都跟梁平霜谈恋爱了,她还像个电灯泡似的跟着。」
电灯泡。
谈恋爱。
这几个字让我对裴延礼望而却步,自那以后,我很有自知之明地远离了裴延礼,借口拒绝了跟他一起吃饭、上下学,就连在家里,都避免跟他见面。
可当我跟男同学一起出现在食堂时,他又找了过来,站在餐桌旁,用他居高临下的眼神,审视着平民一般,「不跟我一起吃饭,原来是谈恋爱了?」
我不懂,我只是不想做电灯泡而已。
可后来,在阴差阳错下,我拆散了梁平霜与裴延礼这对神仙眷侣,是时候该把这个位置还给梁平霜了。
跪在地上的裴延礼站了起来,那两下打得他不痛不痒,他看着我时,我看着裴父,「叔叔,该留下的东西我都留在卧室了,我今天就会走了。」
「小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