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捧着休书回来的杜斯娅将杜妪吓了一跳,瞬间面如死灰。
愣怔间,杜斯娅已经转身走了。她只是觉得需要告诉一下院子里的人,免得她们不知道消息着急,特别是杜妪,经过这些日子相处,还是有一定感情了的。
杜妪急得跺脚,无奈也只得忙不迭地跟上了,体贴地安排了马车带着杜斯娅一路回了杜家。
杜夫人对突然归家的杜斯娅十分惊讶,让婢女领着她们去客房安顿下之后就把杜妪叫去问情况。
杜妪并不知道杜斯娅偷听到的话,只当是她闹脾气,王爷未挽留才闹出来的事情。
杜夫人一听,异常恼火地砸了个陶杯,沉着脸让人把杜斯娅给叫来了。
按照杜斯娅的意思她是不愿意回杜家的,可有娘家不回又说不过去,杜斯娅颇心虚地去见了杜夫人。
我们不是嫡亲的母女,你打小跟着你阿母在浔阳长大,对我这继母惯来是不亲近的。我也无意多干涉你,故而你嫁入王府多年,我从不去干涉你。但你这回却是过火了,先帝亲赐的婚事,岂是你能说和离就和离的。杜夫人面色一厉,严肃道。
杜斯娅暗舒口气,原来是后妈,不过也不敢多话,低垂着头不说话。
你父亲一心在前线杀敌,靠着功勋卓著为你换来了王妃之位,不是让你来任性的。明日就带着杜妪回去,给王爷赔礼去。杜夫人干脆地表明立场。
杜斯娅抬头,迎着她犀利不容置疑的眼神,拒绝:我不。
你不?杜夫人确认。
杜斯娅梗着脖子点点头。
杜夫人不客气地指出,挑眉望着她:你认为你不回去如何活下去,我可以直接地告诉你,杜家不养休回家的姑娘,而你曾为王妃,这天下怕是无人敢再娶你的。
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那些穿越的女孩哪个不是绽放了自己的光彩了,杜斯娅自认自己也不差。
杜夫人仿若听到了笑话,弯唇:看来你以前吃的苦还不够多的。朝着杜妪吩咐道,既然不懂世事艰难,带着你家王妃去城郊走一趟。
杜妪点点头,杜斯娅有些好奇地跟着。
一路马车到了城郊的一座山上,在一座破落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杜斯娅仰头仔细辨别了下院门口的字,只识得观字,其他已经斑驳地无法辨识了,困惑地跟着愁苦着脸的杜妪进了门。
一进门就立刻有一位穿着破旧观服的中年妇人堆满了谄媚热情的笑容迎上来:两位香客快快请进。
杜斯娅疑惑地看了眼杜妪,原来是道观,只是要烧香拜佛也不找个好一点,这一看就不灵。
杜妪向着那道姑客气地笑笑,从袖子中掏了个钱袋子给她:你随意,我们就看看。
道姑悄悄地掂了掂,笑容越发地灿烂,听得杜妪这么说,热情地表示她们尽管看,若有需要直接招呼,很有眼力劲地走开了。
杜斯娅不明就里地跟着杜妪身后参观了整个不算大的道观,破落而拥挤,道姑各个面黄肌瘦,衣裳破旧,见着她们有的谄媚,有的木然。
这样的生活距离杜斯娅太远了。心里一时说不出的滋味。
杜妪也未多话,又领着她去了山脚下的村庄,入目的是土黄色的茅草屋,苍凉而落后。田间满是正在辛苦劳作的人们,恰好几个不大的孩子费劲地拖着塞得满满的青草柴火的竹篮从山上下来。
女公子。杜妪换了称呼,你与先夫人虽一直生活在浔阳,但杜家到底是个富户,又有将军威名,生活虽比不得京城富庶,但日子并不算的苦。那道观里都是些家破人亡或是被逐出家门的女子,你瞧瞧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吃了这顿不知道下顿何处。再看普通百姓,半大的孩子就地帮着干活,日日劳作也不过就是个温饱。你离了王府,脱了杜家,哪里还有你立身的地方。眼眶中已经饱含了热泪,语重心长地说道。
杜斯娅怔怔地在那儿不说话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想象的太天真了。
她对仅靠自己好好活下去突然迷茫了,可刘荆也不是个好归处,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女公子,你是还惦记着阴公子吗?杜妪犹豫了半天,忽然问道。
啊?杜斯娅愕然,什么阴公子阳公子的?
女公子,虽阴公子的夫人去了,可你同他已不可能了。即便是与王爷和离,他也不可能迎娶你的,你可不能糊涂。杜妪把她的沉默当做了默认,急忙劝说道,你当初入王府就不乐意,这些年也冷着王爷,如今更是
杜斯娅头大了,伸手制止了杜妪的苦口婆心:我知道了,让我再想想。
而阴丽华听得刘腾传来的消息,只气的没有撅过去,直接下了懿旨就把刘荆给传进了宫里。
荆儿,你干的什么糊涂事,你眼里还有没有你父皇了。阴丽华痛心疾首地呵斥道。
刘荆不服气,跪在那儿挺直着身体,辩解道:孩儿哪儿眼里没有父皇了。
那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阴丽华忍不住落下泪来,虽说已经将宫人们全都遣出去了,但还是咬牙压低了声音,你先是鼓动着你大皇兄谋反。见刘荆要否认,抬手制止,有没有我们心知肚明,好不容易母后求得你皇兄暂放你回府了,你闹着要休了你父皇给你订下的王妃。你,你恨得想打他一顿,可面对这张肖似先帝的脸又下不去手,又痛又伤心地颓然地垂下手。
刘荆自幼受尽父母喜欢,对她们也是极为孝顺的,见她如此伤心,不免有些后悔,膝行到她面前,讨好示弱地喊了声:母后。想到她的话,不免紧张忐忑,那三哥准备怎么办?
阴丽华心头是酸涩难当,连拍了几下他的肩膀:你想你三哥怎么办,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怎么如此不懂事。
儿子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母后。刘荆见不得她落泪,也有几分心虚慌张,磕头认错。
阴丽华痛快地哭了一场,抽噎地说:荆儿,别和三大哥闹了,也乖乖地把你王妃给接回来,好好过日子,和你六哥一起辅佐你三哥,好不好?
刘荆自是不可能此时还犟着,乖乖地服了软点头。
阴丽华欣慰地点头,既然已经进宫了那少不得得去灵前守灵,打发了刘荆后,又让宫婢去把刘庄请来。
刘庄到的很快,刘荆夫妻闹和离的事情他其实早就得了消息了,听得阴丽华差人来也心里有数,给她行礼后垂手站在一旁。
庄儿,你九弟糊涂,总是让人不省心。可他到底是你弟弟。阴丽华期盼地看着他,看在父皇母后的份上放过他这一次。
刘庄叹息一声,上前扶着她坐下:母后,儿子也非不顾念兄弟情深,只九弟对儿子继位不服气。这闹下去也难以服众。
阴丽华自是知道的,愁苦着脸恨声说道:荆儿怎么糊涂至此。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能见死不救,不过他已是知错了,这回就宽恕他。祈求地看着刘庄。
刘庄犹豫了下:听说九弟妹同九弟闹和离?
阴丽华叹息声,恨声道: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怕是九弟妹知晓了九弟所为了吧。刘庄几乎是肯定地说。
阴丽华睁大了眼睛:啊。
刘庄一笑:九弟妹倒不亏是杜将军的女儿。
阴丽华只觉得头更疼了,若是刘荆在面前,就是再怎么像他爹,她都得抽他一顿了。
母后,不若待儿子见过九弟妹再做定论。刘庄说道。
阴丽华虽不知道儿子打得什么主意,但听他语气中的松动也是松了口气。
杜斯娅还在回来的路上就遇上了出来找她的家仆,得知宫中传召连忙就调转车头进了宫。
入了章华宫才知是新帝传召。
杜斯娅跪在地上悄悄地掀起眼帘瞧了眼刘庄,心情激动,这就是汉明帝!垂眸乖巧地等着。
你已知九弟所为!刘庄忽然肯定的说道。
杜斯娅心头一跳,猛地抬头看向刘庄,又连忙低下头来,苦恼地合了合眼,心思急转,这个怎么回答?知情不报?还是直接认错,正准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时候。
刘庄从她的举动中更落实了,称赞道:九弟妹不坠杜家家风。在他看来她可以在知道九弟所为后不与其同流合污,不贪慕富贵,愤而和离。但又不告发刘荆,顾全夫妻情谊。
啊?杜斯娅被表扬地莫名其妙,尴尬地扯扯嘴角,不知道怎么应答。
九弟糊涂,幸九弟妹不糊涂,朕也只九弟伤了九弟妹之心,但到底夫妻一体的。想必九弟妹也不忍心九弟再犯糊涂。刘庄沉声地说道。
他们离婚了,他糊不糊涂和她没关系,他作死也和她没关系,她只想保全自己而已,可听他这意思是对那休书的效力是不认可了。
刘庄也不用她回应:朕做主将休书收回,九弟妹仍是山阴王王妃。只以后需规劝好九弟,以免再行差踏错。最后一句分外有力量。
她拒绝,那二货岂是她可以规劝好的。壮着胆子辩解:王爷素来不听妾的。妾恐有负圣恩。怂地趴在地上。
那九弟妹也绝不会让九弟做出糊涂事的。朕信杜家,信得九弟妹。刘庄说的简单坚定,帝王之威不容许拒绝。
落在杜斯娅的耳中却重如千金,这是让她当间谍,先规劝,规劝不住就举报!暗自叫苦,她实在没这天赋,抬头还想再挣扎下。
刘庄又开口说道:当年你父亲等将军追随父皇,为大汉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朕常听父皇感叹,故已准在东台新建太庙,封杜将军等追随父皇的人为东台二十八将,配享太庙。
杜斯娅默然不语了,杜夫人本就言明了不会接受她归家的,若是因为她再影响了杜将军获得这么一个天大荣耀的机会,那就直接和她结仇了。而且她占据了人家女儿的身子,不说尽孝,但也不能拖后腿。可皇帝安排的工作也着实艰巨,抿抿唇,试探道:可若是王爷执迷不悟呢?
刘庄怔了怔,目光幽远深邃:他不顾念兄弟情,朕总是当他是弟弟的,也不会为难侄子的,更不会牵连旁人。
杜斯娅得了保证,也是别无选择,一咬牙,垂头恭敬地说:妾定不负圣恩。
刘庄勾勾嘴角:朕总是希望兄弟和睦的。对这个弟弟他也是发愁了好几天,轻重不得。如今也算是暂时解决了,不由地觉得松快了。
杜斯娅是信这句话的,暗骂刘荊,有这么好的哥哥还不知道珍惜,不然混个世袭罔替的王位多好,在封国当个土皇帝多逍遥自在的。
好吧,这将是她日后的工作目标了,亚历山大!
待父皇入土后,你们就去封地吧,九弟妹,九弟朕就交给你了。刘庄沉声说道。但愿他能从此安分些。
是。杜斯娅硬着头皮只得应是。
杜斯娅出了章华宫,又被内侍领去了阴丽华那儿,阴丽华对自己儿子进行了彻头彻尾地批判,为他的混账道歉,同时又对她狠狠地进行了一番夸赞,还赏赐了珠宝首饰的。顺便打探了刘庄和她的谈话内容。
杜斯娅内心感叹,多么好的婆婆呀,可惜老公太混账!自是不可能一五一十地全部告知,只说了新帝命他们到时候回封地去。
阴丽华放下心来,虽说不能与这儿子时常相见了,但至少能好好地活着,她也不会多求,让刘庄寒心。于是又握着她的手,情深意切地关照她宽宏大量,好好照顾好自己和刘荊。若是刘荊犯浑,就让她送信回来,她出面教训。
都到这地步了杜斯娅自是挑漂亮的话说了,反思了下自己的不对,同时保证以后一定照顾好他。
将阴丽华哄得开心又满意地,最后甚至派人用太后的仪仗将她送回了王府,给她做足了面子。
而王府的主人刘荊被留在皇宫里守灵,不能发表任何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