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如果人能重新活一次,原来是因为上天觉得,她在人间欠下的苦还没有受完。”唐染说这话时的笃定,就像是她已经死过一次,如今正在活自己口中的“下辈子”。沈亦川安静地看着唐染,似乎在辨析她这话的意思。他突然回想起那天唐染说的那句“和你呆在一起,我会死的”,心里升腾起一丝慌乱。“我等了你很久……沈亦川,等你能回头看一看我,等你能相信我,这些事,我甚至等到了今天。”“可是我最终还是没能等到,如果重来一次,我想我不该认识你的。”那声音和唐染当初说的离婚不一样,此时此刻,她的声音轻柔而沉静,温和的语气却带着无法被摇晃的坚定。“好了,别说了。”沈亦川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将唐染揽在自己的怀里,那僵硬的身体是自己都能察觉到的畏惧,他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唐染的脸颊,不自觉带上了一些恳切。唐染闻言轻轻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笑他,还是在嘲笑自己。她的语气疏离,带上了些许哽咽,声音渐远:“但是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你信或是不信,都和我不再有关系了。”千言万语都被堵在了心口,两人的声音都消失在了这个房间里,唯留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唐染在出嫁前,阿妈就隐晦地告诉过她,不要害怕,不会很疼的。她起初不知道阿妈的意思,只是那天沈亦川留她一人远去,让她独守空房,她以为阿妈说的——是她的心。直到今天,她才恍惚觉得阿妈说的不是她的心,而是那种事。可她还是不确定。明明阿妈说不会疼的,可是为什么,她的身心都疼得无法承受。唐染茫然地伸手去碰自己心口,那靠在沈亦川怀里也没有激烈跳动的心脏,分明是已经死掉了。沈亦川没有松手,唐染今天的话让他根本放不开手,可他也无法张嘴说出那声道歉,他的道歉太轻,压不住唐染受过的任何一种苦。
抱着唐染的沈亦川似乎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的唐染满心满眼都是他,可当他往前进一步的时候,唐染却瞬间消失在了黑暗里,再也找不到了。大梦初醒,沈亦川几乎是第一眼看向自己的身边,唐染还在沉睡。对方漂亮的面容带着无法忽视的疲惫,沈亦川伸手将唐染鬓角凌乱的碎发拨到耳后,心终于定了定。沈亦川收拾了东西,天不亮地就要去趟学堂,这是他最后一节课,这节课上完,他就准备带唐染离开村子去营里。他早起做好了饭,仍然是老一套的馒头煎蛋,但这一次的鸡蛋不再有焦糊,摸索之间沈亦川掌握了火候。做完,他将那些菜关了火温在蒸笼屉中。沈亦川一路匆忙地赶到学堂,在村长的千恩万谢中开始了最后一堂课。他教着那些半大的孩子们,突然记起唐染在结婚的时候甚至还跟他说过,她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念及此,沈亦川眸色柔和。教室里的孩子们也才惊讶的发觉,原来一直教导他们的沈老师也可以这样温柔。这三四个小时是沈亦川觉着这辈子最难熬的时间,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家里去。沈亦川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唐染醒没醒,他一定要跟她道歉的。“哎哟!可算赶到了,村长快些到山口那边去啊,有个人出事了。”这么一声叫唤打破了课堂里的氛围,孩子们齐齐地望向门口。村长见此景不由皱了皱眉头,把人拉到了偏远的地方,低声询问:“慌慌张张地,你怎么回事?孩子们可还上着课呢,出什么事了。”那人没说话,只是看着沈亦川,这一眼,让沈亦川教书的声音停了下来,心里掠过一丝不安。“那个唐——唐染,从山上跳下去了。”闻言,沈亦川手上的书倏而滑落了,他一步两步走到那人身前,皱眉厉声质问。“你说什么?”“今天大概早饭点后,村民们说有个女人上山去了,那些在河那边浆洗衣服的人说她们认得,是唐染,说她惨白的一张脸,无论她们说什么也不理她,像中了邪一样。”报信人哆哆嗦嗦地,眼前的沈亦川模样十分恐怖,但都说到这了,也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她上山了,那几个洗衣的觉得不对,就跟了上去,结果看见她越过了咱们牵的那条安全线,坐到山顶的悬崖边边上,然后就跳下去了!”他尝试着沉声开口,语气中难掩慌乱:“你们在山下找到人了吗?”“我带着邻里四舍快把山脚下翻遍了,可是没有人啊,乡亲们说是会不会掉到那个河里去,冲走了?”报信人慌里慌张,回答着沈亦川的问题。说来也奇怪,山下没有找到人,可是山下的河里悬崖边沿还隔着一段距离,人要是掉到河里,还是有些难度。而且他们也带着人去看过那个悬崖,悬崖山上没有任何足迹,从上往下看,那些树枝都没有折断的迹象和划痕。“哦,对了!”报信人突然想到什么。“她……她还说,还说——”沈亦川揪住报信人的衣领,眸中带了血丝,看起来格外渗人:“说了什么?”“说是,这样就不用劳烦你繁琐地打离婚报告,她唐染放过你,也放过自己了——”十三年后,徐市外滩。一个小丫头穿着袜子在这个街上乱跑,她扎着两个丸子头,模样十分可爱。“鱼鱼!臭丫头,快给我回来把鞋子穿上。”小丫头闻言吐了吐舌头,赶紧一溜烟跑到妈妈的身边,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妈妈向来是脾气很好的,有的时候她还要听妈妈喊自己“臭丫头”,才能知道妈妈已经生气了。“跟你说过了,第一次来陌生的地方不能乱跑乱跳,你就是不听,万一被拐走了,你让妈妈上哪里找你去?”声音温柔,语气关切,看着女儿抱着自己,做母亲的自然也瞬间没了脾气。“那我就去找警察叔叔!我要跟警察叔叔说,我妈妈叫唐染,她是这个城市里最大的医院的医生!我爸爸叫梁书,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听到鱼鱼谈及爸爸,唐染有些窘迫,这小丫头半点大就会揶揄大人了。“别乱说,那是叔叔。”当年她只身从沙安村走了,什么也没带,给了一笔钱让那些妇人们帮忙扯个慌,就急匆匆地离开了那个地方。她也不敢回去,兜兜转转又发现自己怀有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