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他好像工作很忙,总是回来得很晚。
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直到何钊给他打电话。
「你把公司的股份都转让给我是什么意思?」
他回答得很平静,「就是想休息一段时间。」
「听说你捐出一大笔钱给了孤儿院?是因为……她?」
江照淡淡嗯了一声,「你就当我是在赎罪吧。」
何钊沉默了片刻,换了个话题,
「陈悠的前夫不知怎么又回来找她,他们发生了争执。陈悠被他推了一下,流产了。他前夫去了警察局自首,陈悠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不醒,听说情况很不好,可能以后都怀不了孩子了。」
江照始终面无表情,仿佛这件事勾不起他丝毫的情绪,「我要睡觉了,先挂了。」
又过去了几天,江照下班回来,照常去阳台抽了会儿烟。
回来看到冰箱里的水饺还剩最后几个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忽然笑了。
释然的,放松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愉悦的笑容。
我微微皱了皱眉。
他并没有马上吃饺子,而是一个人去逛了商场。
他来到母婴区,仔细耐心地询问导购员,买了一些婴儿用品,又去楼下阿姨那里买了很多玫瑰花。
付钱的时候那个阿姨笑得合不拢嘴,
「你女朋友最喜欢来我这里买花了。对了,好久没看到她了,她去哪里了啊?」
江照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她去出差了。」
阿姨点点头,「晚上的花不怎么新鲜咧,明天白天你过来,我给你——」
「不了阿姨。」他温和又坚定有力地拒绝,一字一顿,「今晚,我也要去出差了。」
阿姨一愣,捂住唇揶揄,「我懂,想女朋友了是吧。」
「嗯。」江照嘴角噙着淡笑,长长地睫毛垂下,「我很想她。」
「真的,真的很想她。」
回到家,江照坐在餐桌上,安静地,认真地吃完了最后几个饺子,把汤汁也干净地喝完。
然后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把玫瑰花和婴儿用品放在床上,垂着眼看了一会儿。
做完这一切,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不知什么时候放到这里的水果刀,和一瓶不知什么时候买的安眠药。
他打开安眠药,把安眠药全部倒了出来,然后一颗一颗地捡进自己的嘴巴里。
我全身发抖,死死地盯着他。
难以言喻的暴躁以不可挡的锐势在胸腔鼓噪起来,一寸寸碾过骨骼肌肤,渐渐席卷全身。
他竟然想自杀。
在他拿起水果刀,抵在手腕上,冷静地轻轻一划的时候,我尖叫出声,
「凭什么!」
叮当一声,水果刀掉在了地上。
「安安……」
血珠不断地从他手腕的伤痕往外涌,血腥味蔓延,江照恍若未觉,呆呆地,痴痴地望着我。
「果然,人在快死的时候,会看到想看的人。」
「安安,我很想你……」
我极力克制着情绪,语气极冷,「可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你。」
江照脸色泛白,他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拿起床上的那捧玫瑰和婴儿穿的衣服,唇角扯出一个称得上讨好的笑,
「这是我送给你和孩子的礼物。」
他手指不安地摩挲着那两件衣服,不大自在地半低下头,
「我不知道是女儿还是儿子,所以两种都买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我们都不需要。」
他身体微微一僵,依旧低着眉眼,「我知道你还在我生我的气。我那天不该和你吵架。」
「陈悠只是我年少时的不甘心而已,我爱的一直是你。」
「真的一直,一直都是你。」
「何钊说,辜负真心的人,得付出代价,所以我来陪你了。」
「安安,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他每说一句,我的心头就犹如被一根针尖刺入,浑身紧绷的神经更是在这一刻彻底绷断。
我重重吸了口气,忽然笑了,「你知道我那天出车祸的时候,最后看到的是什么吗?」
江照茫然地抬头。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看到了陈悠的微博。」
江照脸色煞白。
「我看到你是怎么在医院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看到你在她害怕打针的时候握住她的手,看到你为她细心地剥虾,看到她用偷亲来试探你,而你给她的微博点了赞。」
「我是带着对你的恨意死去的。」
「所以,江照,你怎么有脸让我原谅你啊。」
江照身形一晃,整张脸失去了血色。
他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眼里蕴着深刻的痛楚和懊悔。
这就痛苦了吗?
还不够。
我扯出一抹极淡的笑,仰起脸问他,「江照,在你生日那天,和陈悠一起吃的饺子好吃吗?」
江照微微一怔,「你是怎么知道——」
他瞳孔猛地睁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底有大片大片的恐惧漫开。
我迎着他的眼神,笑容越发灿烂,
「因为,这些天我的灵魂从来没离开过啊。江照,这并不是你临死出现的幻觉。」
「而是,我一直在看着你们啊。」
江照整个人僵住,像是被一股强烈的,无法言喻的,深重的绝望席卷了全身,他的唇在剧烈地颤抖,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看着你们在我买的沙发上旁若无人地接吻,看着你们吃着我包的芹菜水饺,看着你把我们的秘密说给她听,看着你们用我送你的游戏机,看着你一次又一次地在我和她之间选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