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半的时候,终于打完了,此时他也成了人人口中手段狠绝的裴校尉。
裴意觉得自己挺可怕的。
几千妇孺,是如何下得去手的呢?
不杀,又不能放,留着既浪费粮食,又埋下隐患。
他记得那些胡蛮子的小孩,妇人,眼中的恨意,只盼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非我族类,必诛。
裴意做了整宿的梦,他梦到那些死去的胡人小孩缠着他,然后他逃到了一家豆花铺子。
看到了薛玉在铺子里,抬头冲他笑:「饭做好了,二叔来吃吧,待会要凉了。」
然后周遭突然变得安静,他坐在薛玉面前,吃完了一碗豆花,哭了。
因屠杀战俘一事,进京封赏时,皇上漏掉了他。
裴意没有不甘,也没有怨怼。
他竟觉得这样也不错。
卸甲归田,回去商议一下,跟薛玉成家,他们可以共同经营家中的铺子。
然而皇帝最后幡然醒悟,又诏了他入宫。
封了将军不说,还要封家中寡嫂诰命。
裴意撩了下眼皮,不动声色的拒绝了。
薛玉若得了诰命,他们此生再无可能。
裴意回了家,带着韩英等人,一同归去。
薛玉站在街上,也站在光下。
他想娶她,可他暂时不能说。
如今他成了将军,娶了家中寡嫂,难免不为世俗所容。
更重要的是,他怕吓到薛玉。
从长计议,慢慢来,他对自己说。
薛玉待他是真好,分明不甚熟悉,可她像个温柔的妻子,跟在他后面,接下他的甲衣,拿着他的军靴。
她喋喋不休,说晚上再烧水洗澡,还说新做了衣服给他。
这场景,与他梦中的温暖何其相似。
自回到家中,裴意的心肠总是软了又软。
他想,兴许薛玉自己也不知道,她心里也是有他的吧。
她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一位妻子该为丈夫做的事。
他知道自己住的是薛玉的房间,被褥下遗留的那件肚兜,她忘了。
而那件肚兜被他拿起,端看的面红耳赤,心猿意马。
赴宴饮酒,回来后薛玉帮他煮了茶,还说要为他做新衣。
裴意借口量尺码,让薛玉离他近了又近。
二人挨在一块,他低头闻到她头发上桂花油的香味,与他所住的房间一模一样。
自回家之后,他在那屋内总是睡得无比安心。
半个月后,他因军火贩卖一案,回了华京。
忙的不可开交时,收到了薛玉的来信,问他什么时候还能回云安县。
裴意笑了,心里蔓延的喜悦充斥开来,果然,薛玉心里也是有他的。
不想再等了。
他眯起眼睛,神情略显阴沉。
太子去江州县,他主动请缨。
此举无异于直接得罪了冯继儒与康王。
他需要站队,为他自己,也为了玉娘。
太子被追杀,他引开刺客,全身而退。
笑话,十三岁当兵,边疆战场活下来的将军,不能全身而退,岂不贻笑大方。
他故意晾着太子在凉亭等了两天。
人只有经历过大起大落,心绪不宁,才会知晓活着的可贵。
才会对来救自己的人,多几分敬重。
薛玉便是他安排好的,当今太子的救命恩人。
有了这层关系,他再投个诚,日后太子保媒,皇后指婚,都是水到渠成。
裴意对自己够狠,刺伤了自己。
可是看到玉娘忙前忙后,心疼的直落泪,他觉得再来两刀也扛得住。
玉娘,你有所不知,我所做的一切,铺好的路,一步步,都是为了我们将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裴意握住了她的手。
可他未曾想到,薛玉的反应如此之大。
她说她要嫁给秀才,并且二人是商议过的。
裴意一瞬间觉得失望,眼眶通红,如坠冰窖。
她不喜欢他?
下了那么大一盘棋,不惜以身犯险,又是欺君又是负伤的,结果她说她要嫁给秀才。
胸口疼,肩膀疼,腰也疼。
他发了狠,嫁给秀才?下辈子吧。
不,下辈子也不行。
……
伤好之后,逼着玉娘承认自己的心意,他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找人给秀才保了个媒。
秀才不愿意?
呵呵,他有的是好手段。
最后将军府里,他在为新婚妻子画眉,窗外玉兰花开,树影绰绰。
玉娘不满道:「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裴意笑了,该从哪儿说起呢,她似乎一直未曾发觉,她丢了件肚兜。
那偷香窃玉的登徒子,打算晚上好好跟她坦白一番了。
玉娘,余生漫长,世情凉薄,人间于我满目苍夷,唯独见你,如遇春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