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就跟在姜毅身边,对沐月珑的事也了如指掌,沐月珑活着时,顾寒彻从不曾认真对她,她战死归来,抢了她的遗体去又算什么。
顾寒彻哑着声,眼底尽是冷意:“别逼我。”
李庆一怔,再想去拦,却被裴太傅拉住,裴太傅拍拍他的肩,看着他受伤的眼睛:“辛苦了……”
顾寒彻一言不发,只是将沐月珑紧紧抱在怀中向花轿一步步走着。
沐月珑很轻,他抱得一点不费力,可他觉得每走一步如同背负千金之难。
温柔的将沐月珑放进花轿里,顾寒彻伸手将她低垂的头轻轻抬起,他抚过沐月珑紧闭的双眼,忍声吞泪,一句话也难以说出口。
他曾嘲她聒噪,连打个盹儿都会说梦话喊着上阵杀敌,此刻冰冷的她却让顾寒彻更眷念从前活蹦乱跳的她。
裴太傅见顾寒彻微颤的身影上了马,才抚泪高喊:“起轿!”
花轿在前,黑棺在后,伴随着喜乐,百姓一路跟随至将军府外。
柳馥兰一身粗布衣,被两丫鬟搀扶着站在将军府门前,她抚着已近六个月的肚子,不知哭了多少回的眼睛一片血红。
当看到沐月珑的绝笔信时,她就知道沐月珑必定是没有活着回来的打算了。
一阵喜乐从街尾传来,柳馥兰目光诧异的看着缓缓行来的迎亲队,打头的竟是顾寒彻。
未等她再去细想这是为何,后边的两副黑棺顿时让她双腿一软,顾寒彻并未停留,他眼神黯淡,松松抓着缰绳,身子也似不稳的摇晃着。
身后传来柳馥兰凄厉的哭声,顾寒彻仰起头微张着嘴,双唇颤抖,雪落在他的脸上,被一股热泪融化后又顺在面颊缓缓滑落。
顾寒彻哭了。
他感觉不到心中那刻骨的痛楚,只是觉得心中少了什么让他支撑的东西,猛然间,眼前的白雪渐渐变黑,顾寒彻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他狠狠的砸在雪中,脑中尽是一片迷茫。
“少爷!”
打头吹乐的几个小厮忙去将顾寒彻搀起来。
顾寒彻推开他们,撑着腿站起身来:“继续吹。”他拂去肩头白雪,没有再上马,而是徒步走在雪中。
如果忘记花轿中的沐月珑早已没了呼吸,他真的会以为今天是他们大喜之日。
沿着街道,一路行至太傅府,迎亲队停了下来,花轿缓缓落下,顾寒彻掀开轿帘,将沐月珑抱了下来。
裴太傅下了马车,看着顾寒彻小心翼翼的将沐月珑护在怀中,掩面而泣。
任他才觉沐月珑是个好孩子,任顾寒彻才觉心仪沐月珑,都已经太迟了。
厅中不知何时布置了一张铺了红绸的长桌,连同整个大厅都变成了喜堂。
沐月珑被置于长桌上,曾伺候过她的丫鬟红着眼将一朵红花簪子插入她的发间。
顾寒彻如同一个木偶一般站在一旁,呆滞的抚着沐月珑紧握的右手。
“让开——顾寒彻!把云奚还来!”一阵沙哑的哭腔突至厅外。
柳馥兰被李庆护着,捂着肚子疾步走进厅堂,方才满眼的白丧,此刻置身于喜堂,柳馥兰只觉讽刺。
她瞪着顾寒彻,失态的哭喊:“顾寒彻!你到底有没有心?云奚生前如何待你好你都视而不见,如今她战死了,你抢了她的遗体去又是何意?”
裴太傅看着柳馥兰挺着肚子,又想起之前她跪地苦苦哀求,不由愧疚起来:“姜少夫人……”
“裴太傅莫要如此唤我,我受不起。”柳馥兰嗤笑一声,她心中有怨有恨。
姜家为保江山,为护那些无用之臣,差点断了血脉,可在姜家危难关头,无一人相助也罢还要被扣上通敌的嫌疑,让她如何不怨不恨。
“云奚乃我姜家人,若裴太傅还念姜家保国之功,还请归还云奚遗体。”
裴太傅踌躇着望向顾寒彻,就算他肯让沐月珑回姜家,恐怕顾寒彻也不会同意。
“她是我妻子。”一直未说话的顾寒彻抬眸望向柳馥兰,他未休妻,他们也未和离,沐月珑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
柳馥兰漠视了顾寒彻眼中的哀伤和坚毅,她只道:“自她出征那日你们早已没有关系了。”
话毕,她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竟是沐月珑亲手拟好的和离书。
“顾寒彻,云奚对你已心灰意冷,她死也不愿入你裴家的坟!”
李庆诧异的看着柳馥兰冷厉的双眸,二十多年来,除了在战场上,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愤慨。
顾寒彻一手紧握拳头,一手仍没有放开沐月珑:“皇上赐婚,岂是一纸和离书就能了断的。”
他曾无比怨恨皇上那道赐婚圣旨,怨恨强行将沐月珑塞给他,今天他竟然有些庆幸,因为那道圣旨,他可以留住沐月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