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周越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过。
而我再一次得知他的消息,是因为警察打来电话,说周越出了车祸。
几乎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未免早了太多。
周先生的情况不太乐观,他没有亲人朋友,我们只能联系到您。
警察说,另外,肇事者乔女士也被当场抓获,她说想见您一面。
一瞬间,我呆怔在原地。
脑中像有轰鸣声响起,万物嘈杂,又一瞬归于寂静。
那一秒,我好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驱车赶到医院后,周越已经被推出了急救室。
和前世不一样,这次他保住了一条命,只是因为左腿受伤太重,必须截肢。
躺在病床上的周越紧闭双眼,眉头皱着,大概是真的很痛苦。
他瘦了一大圈,被截掉的那条腿,伤处缠着纱布,旁边的右腿显得孤零零的。
我沉默地看了片刻,拿出手机,拨通了他助理的电话。
周越出了车祸,需要你雇个护工来医院照顾他。
她在那边迟疑地叫:老板娘?
不用这么叫我,我和周越已经离婚了。
我平静地说,你尽快过来,以免周越醒来后没人照应。
老……林小姐,您真的不留下等一等吗?之前我们团建,周总喝醉了,一直在叫您的名字,他一直很想您,也……很爱您。
那有什么用。
那又有什么用。
我想笑,可抬手擦过眼尾,还是有眼泪掉下来。
最后我离开医院,去警局见了乔沐。
她盯着我,状若平静的眼睛却让人不寒而栗:林言思,你真是命大,有人拉你一把,让你捡回了一条命。
我深吸一口气:所以那天那辆黑色轿车,就是你。
是。
前世撞死周越的人,也是你吧?
是。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轻笑一声:就是那天下午啊,周越无缘无故辞退了我,我不敢相信,明明我们的感情正在转暗为明,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一切就变了。我以为是你捣的鬼,专程去找你们,然后那些记忆就一下子回来了。
前世,也是一样的。
我把怀孩子的事情告诉周越,然后他跟我说,他要和我分手,要回归家庭,他……还爱你。我问他,那我算什么,这六年又算什么,他回答不上来,只说我和你不一样。
到底有哪里不一样,就是因为我出现得太晚吗?可明明,我和他共享了生命中最大的秘密,最适合他的人也是我。
她说着,语气顿了顿,现在这样,也好。不能活着在一起,那就一起去地狱吧。
我看着她。
那双状若平静的眼睛下面藏着的,是极端到疯癫的情绪,像是海面下深不可测的漩涡。
我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前世在周越葬礼的前几天,警方打来电话,说关于把周越撞下山崖的肇事者的消息,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接着没过两天,乔沐就闯入葬礼,把我从窗口推了下去。
那六年颠倒混乱的纠缠隐在暗处,一点一点消磨了她所有的耐心,所以她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把我和周越一起带到了地狱。
不知怎么的,我想到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周越还没有回来,面对我说的噩梦和对乔沐的排斥,他的第一反应是:你说我出了车祸,难道就是她撞的?
想不到一语成谶。
想到这里,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就算你找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也不能改变是你和周越做错的事实。我并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恨也该恨周越,是他没有和我离婚,又去招惹你。
她微微仰起头,看着我,忽然抬手捂住眼睛,流下了眼泪。
因为我嫉妒你啊,嫉妒你,哪怕他的心一时偏移,最后也还是会回到你身边。
我没有再理会她,转身离开。
走出警局的时候,外面月明星稀。
我走在微凉的夜风里,莫名地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那时候我们才十二岁,镇上后山的核桃树成熟了。
知道我喜欢吃嫩核桃,周越专门去后山爬树帮我摘,结果从树上摔下来,腿疼得脸色煞白。
我握着他的手,一个劲流眼泪,他就笑笑地说:
林言思,你这么伤心,要是我腿真的断了,是不是你也真的要嫁给我啊?
好啦、好啦,真的没什么事,我还能走路呢。
为了安抚我,他强撑着站起来走了几步,结果后来送去县里医院,医生说原本只是轻微的骨头错位,因为那几步,伤势加重了,必须打石膏。
我在病床边,自责得不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于是身为病人的周越反过来安慰我:你怎么这么爱哭啊,林言思。
别哭了别哭了,我会好好养伤的,你没听医生说,也不是很严重吗?
林言思,我再也不会让你掉一滴眼泪了。
当时只道是寻常。